“指挥使，已确认清剿完成。”一名刀驭向夏偏染禀告。
夏偏染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心中满是惋惜。这里原本是渔业家族，吴家的宅邸，夏偏染和吴家家主本来私交甚笃，可惜啊，那个老家伙死板固执，明确地反对南明珞作为继承人，南当勉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夏偏染也不得不举起屠刀。
“火字部的伤亡情况如何？”
“吴家并无什么武装人员，火字部并无损耗。”
夏偏染点了点头，挥舞黑刀，随后，众多刀驭立刻脱离了这片废墟，恍若猩红的浪潮席卷而过，顷刻间，废墟间再无一名凶手。
那一个夜晚，被抹去痕迹的家族不下两手之数，那些多年的老宅一座接一座地坍陷于烈火之中，族人们的血流成河，浇灌出天南市的新储君，哪怕这位储君并不知情。
那一夜，被称为“崩毁之夜”，众多支撑天南市产业的家族的毁灭甚至让天南市陷入了短时间的瘫痪，但正如南觅所说，对于南家来讲，哪个姓做什么都无所谓，某个领域发生了空缺，就会有新的人来填补。天南市悄然更换着血液和肢体，此夜之后，它仍运作着，这座无情的水泥森林里仍旧冷酷地度过每日。
而刀驭，作为秘密部队的作用也完全体现出来。他们强大，高效，又不像从属家族那样具有极高的独立性，毫无疑问，他们是最优秀的杀手。
……
“主君，该对夏家动手了。”
南当勉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提出来的人，正是夏偏染。
“你在开玩笑？”南当勉说。自南觅走后，这个本就有些偏激的夏偏染是越来越极端了，动辄就要打要杀，虽然确实能够解决许多头疼的问题，但这种靠血腥建立起来的恐怖统治实在让他难受。这个老疯子竟然想把屠刀挥向他自己的家族，无论怎样，南当勉都觉得他实在太过疯狂，简直——枉为人。
夏偏染摇摇头，眼神冷峻：“刀驭已经成熟，杀手的工作完全可以胜任。至于夏家，毕竟是个独立家族，放任这样一个拥有强大武力的家族处于独立状态，老臣放不下心。”
“你是家主，难道你还约束不了自己的族人吗？”
“老臣可以，但后来者未必。如果他们有反心，像是那些被清理掉的家族那样，再让刀驭清理，所需气力便不像先前那般轻松。”
“你之前说过，要逐步替代掉夏家的杀手职能，让他们专注于农耕。在我看来，没有必要清剿。”
“非也，主君！”夏偏染的声音激昂起来，“南觅离开将有一月，而那些新晋家族，我们如何确定他们有无反心？他们正需要杀鸡儆猴，多加敲打。既然夏家总要被替代掉，便不如拿夏家开刀，做这只鸡！”
“夏偏染，你莫不是又想表表忠心，显显你的高瞻远瞩了？”南当勉带上了些愠怒，夏偏染这种狂热让他很不满。
“绝无此心！”夏偏染立刻垂下脑袋。
“那你就把你这些心思给我收好，也别再在我面前说这些混账话！”南当勉怒喝，“你今天拿夏家开刀，明天又要干什么？把南家也一起宰了？”
“老臣拳拳忠心，苍天可鉴，若老臣所言所行有一丝危及主君，老臣自当授首谢罪！”夏偏染单膝跪地，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南当勉冷哼一声。
他没想到，夏偏染已经完全变成了极端到无以复加的疯子。
宗族例会，是由南家主持开展，各个从属家族均需要出席的会议，意在各家族汇报各自的工作内容，并进行讨论以分配未来的发展方向。可以说，这场会议的讨论内容会决定天南市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运作。
“夏家。”
新继任的渔业家族姓林，很显然对于宗族例会还不熟悉，家主也是个年轻人，汇报的时候磕磕绊绊，显得十分慌张。夏偏染冷冷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不禁将他和吴家的家主相较，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家？不汇报的话就顺位后移。”
南当勉又喊了一声。
“在这里。”夏偏染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张有些陈旧泛黄的纸，“夏家，这一年的粮食收成……”他陡然停住。
“怎么了？”南当勉问。
“主君。”夏偏染放下那份数据，转向南当勉，“老臣无颜报出，且另有话说，望主君恩准。”
南当勉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吧。”
夏偏染立刻转向众家主，这个瘦削的老头惯常地把自己的面目隐于宽松的衣物之中。
“诸位，你们有人同老夫一样，侍奉主君已久，有人新入宗族，时日不长。有些人老夫已经见惯，有些倒是生疏的面孔，老夫今日不为叙旧或是交友，只为谢罪而来。”
谢罪？这个老头要谢什么罪？
众多家主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些新晋家主更多的是一脸茫然。
“大家知道，夏家有双重职能，其一为农耕，负责保障天南市的粮食供给；其二为杀手，承担排除异己的作用。然而，如今，夏家的风气过分保守，对先进的农耕机械缺乏研究和引入，生产效率愈发低下，这几年的生产总量一直处于下降态势，依照这样下去，被取代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在杀手培育上，低效、弱小，在我看来，夏家已经没有什么继续依附南家存在的必要了。”
“夏偏染，你给我闭嘴！”南当勉意识到了夏偏染想干什么，立刻怒吼道。
夏偏染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说着：“现在，刀驭部队已经基本成熟，完全可以更高效地完成夏家的任务，况且紧紧依附于南家才能生存，远远比夏家这样一个独立家族要好得多。而针对这样一个有杀伐经验的家族，他们肯定不会乖乖地被取代，因此，老夫的建议是，趁其不备，突袭，抹杀之。”
南当勉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气场，脖颈上青筋暴起：“你闭嘴！”
与会众人几乎从未见过南当勉这样的状态，更是从未料想过他会有这样压倒性的力量。能够释放出这样的威压，他本人至少也是三级的强者。
而夏偏染依旧站立着：“主君，宗族例会中不得动武，这是您自己设下的限制。”
南当勉咬牙切齿，终于，他收回了威压，重新坐回了主位。
“夏家的人，都是你夏偏染的后嗣。”南当勉轻轻地说。
“正因如此，老臣以夏家为第一块靶。若主君不满，老臣也愿以别的家族来完成取代。”
夏偏染的话语没有什么波澜，却惹得别的家主胆寒。
拿自己的家族开刀的狠辣之人，如果他真的对其他家族有所行动，必然不会留情。他们都有所耳闻，“崩毁之夜”中的那些一夜之间覆灭的家族，几乎全都是夏偏染亲自带队剿灭，他所过之处，老幼妇孺，无一幸免。
夏偏染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把自己的计划大大方方地摆到台面上，如果南当勉铁了心要保住夏家，他的话语也向别的家主暗示了取代他们的可能性；如果南当勉松了口，把这件事交给众人商议，他们为了自保，也绝不会反对清剿夏家，毕竟谁知道夏偏染的第二个选择是谁呢？
“我，我同意。”最先举起手的是一个坐在角落的小家族的家主。
很快，越来越多的家主跟从着举手。
南当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夏偏染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胜利般的骄傲。
“行，按宗族例会的规矩，这项提案算是过了。”南当勉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你们这些家主，落井下石的时候团结一致，就是不知道，落到你们自己的头上，又是什么神情。”
家主们瑟瑟发抖，但也无可奈何。
“我也做一点修改。第一，不允许赶尽杀绝，以清剿宅邸为目标，此外的夏家人不得过问。第二，夏偏染，你给我乖乖待着，别想参与。”南当勉说。
“谨遵主君之意。”
……
宗族例会结束，众多家主一一离去，很快，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了南当勉和夏偏染。
“你还真是狠心，老伙计。”南当勉像是很劳累，说话也有气无力。
“都是为了主君，为了南家，那些小辈若是得知，泉下也该欣喜才是。”夏偏染说。
“哈哈，说的也是，我当然知道你的初心。”南当勉微笑起来，“可是，明珞他会怎么想？别的家族会怎么想？你今天对自己的家族狠心，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对南家动手呢？”
“主君，您清楚……”
夏偏染的话没有说完，南当勉的巴掌忽然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南当勉站了起来，顺带着提起了刚才坐着的椅子，把它当作武器，猛地砸在夏偏染的脑袋上。两者相触，木椅一下粉碎成了满地木屑，夏偏染的斗笠也随之破碎，银白长发沾着点点血迹。
“老臣……知罪……”夏偏染从喉咙里咳出血来，跪在地上，但腰杆笔直。
“知罪？你有什么罪？说一条，我罚你一掌。”南当勉笑了起来，右手按在夏偏染的头顶。
“罪一，以下犯上……”
“是，我说了多少次，你还要跟我对着干。”南当勉捏住夏偏染的脑袋，左手拍出一掌，夏偏染的左臂登时经脉寸断，骨骼尽碎，“下一条呢？”
“罪二，专，专断独行……”
“嗯，敢在宗族例会上这么办，你确实专断的很。”又是一掌，这次被废掉的是夏偏染的右臂。
“罪，三，”夏偏染吐出一口血，“心中，无情……”
砰。
砰。
砰。
夏偏染每说出一条罪状，南当勉就拍出一掌，直到夏偏染连维持跪下的动作都做不到，南当勉才把他丢下。夏偏染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骨骼，脏器也受损严重，和死人已经没有多大区别。
“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可惜，你太顽固。”南当勉从旁边扯来一把椅子，自己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谢，主君，不杀……”夏偏染挣扎着说。
南当勉拍了拍手，几名林字部刀驭立即从阴影中窜出，开始为濒死的夏偏染治疗。
“哈，谁想得到，有这么个家族，它的灭顶之灾是自己的家主造就的呢？”南当勉叹息，不知是在叹夏家，还是别的什么。
次日。
南当勉看着刀驭呈上的报告。
火字部阵亡者两成，重伤者近半，战斗力尚存者仅余三成。
夏家，祖宅彻底毁灭，无一生还。
“我看，刀驭还代替不了夏家，你操之过急了。”南当勉轻笑道。
夏偏染坐在一旁，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但身体还相当虚弱。
“是主君您不允老臣出战。”夏偏染反驳。
“那老宅中不也没什么青壮年？”
“他们一起也不见得是老臣的对手。”
两人争论着，另一名林字部刀驭闯入了宅邸之中。
“主君，指挥使！”刀驭气喘吁吁。
“说。”南当勉示意刀驭不必慌乱。
“二，二少爷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