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问，你答。”
莫寻的铁棍燃起熊熊烈焰，尽管他满身伤痕很是狼狈，眼中杀意丝毫不减。
“答？”夏偏染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答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还想折辱我？”
莫寻也不多废话，一脚踹到了夏偏染的脸上，夏偏染摔倒在地。他正想爬起，莫寻的脚踏上了他的胸膛，铁棍刺进了他的大腿。
“好好说话，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南觅！让你朋友住手！”南当勉站在二楼，大声喝道，“有什么要问的，问我就好！不必再为难他！”
南觅转过身去，望向南当勉。哪怕南当勉看不到他的眼神，却还是感受到南觅身上的寒冷杀意。
“不必，爷爷。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问的事情，您也未必知道。”
“不过是剿灭夏家的事情么？是我拍的板，是我下的令，你们不要为难他，冲我来就好！”
南觅冷笑起来：“爷爷，您还真是喜欢这条狗，怎么，跟了这么多年，舍不得了？夏家的事情我们不关心，只不过是个人恩怨罢了，您无需挂怀，倒是别在外面待了太久，当心伤了身子。”
牙尖嘴利的小子！南当勉气得牙痒痒，真是个不听话的小鬼。但既然已是个人恩怨，方才夏偏染也下了死手，自己要是现在出手制止，也没什么好些的借口。
再怎样心疼，也不过是条好狗而已，为他损了自己的声望，不值当。
夏偏染却瞪大了眼睛。
“混账东西！”他破口大骂，“有妈生没妈养……”
莫寻撤掉了铁棍上的烈焰，抡圆了砸上夏偏染的脸，鼻梁折断的声音很是清脆，比他恶毒的咒骂声好听多了。
“夏豆，快问吧。”莫寻有些疲劳了，毕竟丢掉了一条手臂，他的消耗不小。
夏豆点了点头，走到夏偏染面前。
那个眼神里多是冷静。战斗已经胜利了，她所要的不过是两个答案，等到答案之后，她就杀掉夏偏染，把这条老狗的脑袋踩碎。她的思路太清晰了，清晰到她自己都几乎忘掉了仇恨，好像只是在执行指令的机器一样冷酷。
“娘，为什么死了？爹，去哪里了？”
两个问题，夏豆知道自己口吃的毛病，刻意说得很简短。
“咳！”夏偏染想笑，但咳出来的是一口血。
“你娘死在你面前，你还要问我？”
“我知道，娘刚死，你就来了，我知道，你，有关。”夏豆脸色阴沉，她清楚地记得，娘上吊时的景象、娘身边那台放着《恭喜恭喜》的收音机，还有那个被夏偏染丢弃的橘色小书包。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狼崽子？”夏偏染的牙几乎碎掉了，但他的语气竟还有一丝戏谑，“是不是，我说我杀了你爹，逼死你妈，你才满意？我看你根本不是想要什么事实，你只是想要迫使我说出你想要的答案。野得很，狼崽子，你也不过是个混蛋而已。”
“还以为你是什么文化人，回回都老夫老夫地自称，现在倒是原形毕露，也不讲你那些怪话了。”昭昭毫不留情地挖苦道，“豆，你杀他，还是我帮你？”
“杀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想杀我？你觉得，你们能杀了我？！”夏偏染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不过侥幸断了我一臂，就觉得能把我杀了？”
一股危险的预感从莫寻的心中升起，他感觉到脚下的夏偏染体内，正有极其诡异的力量汹涌着。那股力量不像是人类，更近似于……
灾异。
“后退！”莫寻大喊，几人立刻闪出数步。
随后，他们就看到，夏偏染的那柄黑刀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诅咒失效了吗？”
并没有，黑色线条依旧在夏偏染的右臂上肆意蔓延着，这就意味着，夏偏染的右臂依旧毫无知觉。但夏偏染仍旧挥舞起了黑刀，甚至用黑刀支撑着身体，从地上重新站起。
不，与其说是夏偏染在使用黑刀，倒不如说，是黑刀正在反过来操控夏偏染的身体。
那几近崩溃的肉体，如同悬丝木偶一般，被黑刀牵引着行动。又好像是不熟悉这副躯体一样，夏偏染在原地摇摇晃晃地来回兜着圈子，并未向几人发起攻击。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那柄黑刀捅进了夏偏染的身体，又从他的背后刺出，夏偏染亲手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他疯了？”南觅感觉到自己的诅咒效果正在急剧消退，这意味着夏偏染本身的感知飞速下降，现在看来，这个老东西正在自杀。
“没疯……或者说，他估计早就疯了。”莫寻面色凝重，那股危机感说不清道不明，但确确实实让他感受到了比被斩断左臂时更加强烈的威胁。
咚咚。
咚咚。
咚咚。
夏偏染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难以相信，这样搏动的生命力会源自一副伤痕累累、行将就木的躯体。心跳声节奏明快，声音穿透他的身躯，战场上一时只剩下心跳声。
然后，穿透夏偏染身躯的黑刀上，猩红的线条蔓延出来，逐渐攀附上了他的身体。和先前的攻击全然不同，这些猩红线条并没有多少暴虐的攻击性，却带有深深的诡异感，就好像是极为粘稠的液体，正在覆盖夏偏染的身体。
夏豆想要立刻去了结夏偏染，终止这个诡异的进程，南觅却按住了她。尽管他自己也想打断夏偏染，但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个时候轻举妄动，会带来他们都难以承受的后果。
猩红线条完全覆盖了夏偏染的身体之后，又开始向外增生，以那副躯体为蓝本，一层层，一层层地膨胀起来，外层的猩红线条扭动得越发激烈，也逐渐出现了毁灭性的压力。
南当勉很熟悉这个场景。多年之前，他曾经见到这样的一个怪物在天南市肆虐，最后被夏偏染刺穿了心脏。而这个怪物的尸首被他们回收，铸成了夏偏染的佩刀。如果这就是夏偏染的底牌，那也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南当勉知道夏偏染能够运用猩红线条，却也没想到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猩红线条构筑的一副巨型躯体逐渐形成，其体型之巨大，竟然几乎与南家宅邸相当。表面上还覆盖着一层线条，尚未显露出它的真正容貌。
恐怖的压迫感，渺小人类与生俱来的对巨物的恐惧，莫寻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不知道这猩红线条之下究竟是怎样的相貌，但他很清楚，夏偏染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用这副躯体将他们灭杀。
这，根本就是一只灾异啊。
终于，那层覆盖着躯体的线条崩解开来，强烈的风压将最外层的碎片卷入空中，压得几人不得不俯下身去抵御。
“头一次用……居然，没想象中那么疼……”
夏偏染的声音完全变了，变得低沉、怪异，全新躯体的构造和为人的身体全然不同，而他却感到欣喜。蓬勃的生命、无穷的力量，在他看来，他已经完成了生命的蜕变，跃入了一个更加完美的形态。
前肢健壮有力，叠加起来近乎和躯干一般大小，右臂格外粗壮，大量银色的光泽纠缠在肌肉之间，还有一柄极为巨大的黑色肘刃异常地突出。
后肢极为短小，却具有可怕的爆发力，不但足够支撑起他的巨大身躯，还能短时间内完成腾跃之类的动作，脚趾变成了几根锋利的爪，深深扣进了地面。
那张脸——如果还可以称之为脸，而不是某种鬼怪的话——嵌在胸腔之中，双目瞪圆，瞳孔发紫。它的獠牙交错着，嘴唇全然不足以遮掩住它们，让獠牙向外突出，极具侵略性地向前方伸展着，猩红的线条层层缠绕其上。
它是灾异的统领，它为人类播撒恐慌，最后散布死亡。
“……这是什么玩意？”莫寻牙齿打颤，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句话。
“统领级灾异，赤獠。”昭昭较为熟悉，“把自己变成这样丑陋的形态，真是令人作呕。”
几人交换眼神，点了点头。既然夏偏染舍弃了人类的形态，他们恐怕也没有什么退路可言，只能以命相搏，才有些许生机了。
“咔咔咔咔咔咔！”赤獠的巨口中发出诡异的咆哮，那并非是肉体所就的声响，而是无数獠牙相击发出的碰撞声。
几人被压制了身形，短时间内竟动弹不得。这是赤獠的压制，如果是普通人，在听到咆哮的时候，就会肝胆俱裂，撒手人寰。哪怕是觉醒者，就算是三级，也会被短暂压制，等级更低一些的甚至可能会被直接废掉异能。
就是这样的一瞬，赤獠的后肢猛蹬，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速度，硕大的身躯仿佛消失了片刻，随后，肘刃就已经迎面劈来。
昭昭条件反射般唤出瓦尔哈拉，但统领级的攻击绝非可以轻松防下的，肘刃与盾的边缘相触，轻易地划开了盾牌，寒光凛然，直到几乎触及了昭昭的身躯，才堪堪停止。
没等昭昭喘一口气，赤獠的左臂已经捏握成拳，巨力轰上盾牌，直接将盾牌连着昭昭击飞数丈之远。
莫寻挣脱了咆哮的压制，一跃而起，用身体接住了昭昭。
“难办。”昭昭双脚落地，这才感到一阵心悸，这只赤獠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了。
莫寻现在只剩一只右臂，情况比几人都要糟糕。他咬咬牙：“能给我弄一条义肢吗？”
昭昭听出了莫寻的打算，难以置信：“你真疯了？”
“不疯不行，它比我们疯多了。”莫寻眼中再度燃烧起烈焰，“南觅，帮我止下痛！”
乳白色光芒覆盖了莫寻的身躯，同时，一条银白色的钢铁手臂在他身侧凝成。
莫寻深吸一口气，随即，这条义肢被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覆盖，光彩夺目，吸引了赤獠的注意。
“嗷嗷嗷！”
夏偏染大概是真的已经丢掉全部理智了，他只记得这金色的烈焰洞穿过他的左肩，于是他愤怒。赤獠完全使用着野兽的咆哮声，向莫寻冲了过来。
“来！”
莫寻也暴喝一声，不躲不闪，直直冲向了赤獠。
赤獠并不使用肘刃，它的双拳上覆盖了猩红线条，扑向莫寻。四拳对撞，义肢轰碎一层层猩红线条，烈焰同样灼烧着赤獠的身躯。赤獠不断哀嚎着，攻击却如暴风骤雨般不曾停止，南觅的止痛近乎失效，莫寻感觉到自己的骨骼似乎已经开始碎裂了。
双方的对决掀起气浪，昭昭全力维持着义肢的形态，南觅试图向赤獠附着诅咒，但黑色线条已经攀上了赤獠的前肢，它的攻击却没有丝毫迟缓的意思。
倘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首先崩溃的，只会是莫寻的身体，南觅的治疗速度完全跟不上赤獠的破坏速度。
那么，能够破局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夏豆的身形在赤獠的身后出现，两柄匕首倒持，刀刃之下，便是赤獠的后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