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豆的声音从未如此嘹亮过，她的力量荡开了奔袭而来的猩红线条。
赤獠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讶异。
居然在这个时候，这种即将死亡的境况之下，完成了突破，这种情况是夏偏染完全没有预料过的。每一次想要夺走敌人性命的时候都反复被打断，这无疑是对他的侮辱。
赤獠不再犹豫，完全丧失了玩弄猎物的趣味和耐心，漆黑的肘刃迅疾斩下。
然而，这道斩击划过二人身体时，却没有任何切割的触感传来。
就好像，它命中的只是一点影子。
随后，两人的身形扭曲起来，膨胀，炸开，化为无物。
欺诈！赤獠愈发愤怒，它开始全力搜索起两人的踪迹，但完成突破后的夏豆，并不能被它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痕迹。于是，它的獠牙再次震动起来。
哪怕捕捉不到他们，只要进行暴力的群体压制，这几只躲躲藏藏的小老鼠也逃不出去！
啪！
一瞬间，赤獠甚至没有找到攻击自何处来，一柄匕首已然接触了它的一根獠牙。它没有时间来防御，于是，这根獠牙被匕首扎入，丧失了震动的频率，赤獠的咆哮也被打断。
夏豆从未感觉身体如此轻盈，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她现在可以感受到每一缕风的流动、每一株草的摇摆，当獠牙开始震动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最不稳定的那一根，于是投掷了手中的匕首。力量的增长让匕首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仅仅一瞬就成功打断了赤獠的咆哮。
她大概理解了，之前在甬道之中，夏偏染是如何敏锐地察觉到每一道攻击，并轻巧地化解了他们的围攻，轻描淡写、闲庭信步。虽然夏豆还不敢说自己也能做到那样的程度，但她至少也能够感受到那时的差距，而不感到绝望。从一级到二级的跳跃，竟是如此一道鸿沟。
她变强了，变强了许多，如果能更快一些变强，她是不是可以保护别人，可以保护爹？
夏豆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一次攻击得手并不能逆转局势，体型上的差距并不能弥补。她手中的武器在赤獠的庞大身躯之下，显得太过渺小了，除了裸露在外的眼睛，她根本无法造成什么致命的损伤。
更何况，南觅消耗过度，已经没有力气再给她进行恢复，也就是说她必须放弃那些搏命式的打法。
赤獠越发疯狂，刚刚的那次投掷让它确认了夏豆的位置，夏豆也聪明地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极为模糊的幻影，猩红线条的刺击仅仅破坏了那个幻影。
“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怒吼声中，猩红线条围绕着赤獠的身躯开始盘旋，再度形成了风暴。这次的风暴声势远比夏偏染借助黑刀释放的要大得多，风暴自獠牙中迸发，连通天地，就连云彩也被渲染成了猩红的色彩，天空都被染上了这不祥的气息。风暴中的每一根猩红线条都是那样的暴虐、愤怒，裹挟着至纯的毁灭欲望，就要在这里肆虐开去。
倘若是这个状态的风暴，昭昭的巨盾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可能。
夏豆想不到破局之法，这风暴之中，她根本无从对抗。这风暴太大了，就算是想效仿之前的做法，她也找不到跃入风眼的位置。
然后，风暴开始变得紊乱，猩红线条不受控制地四处飞走，在破坏了更多的环境后，一一消失殆尽。
“咕啊！”
南觅的黑色账本完全只剩下了封皮，无论是保命纸还是索命纸都一张不剩。他跪倒在地，身体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面色苍白如纸，血都吐不出多少。这是透支生命的诅咒，南觅用黑色线条彻底蒙住了赤獠的右眼，突如其来的黑暗和空白的感知瞬间摧毁了赤獠的平衡，陷入了瘫痪。
“小南！”
“抓紧机会！”
夏豆手执匕首，生生挖出了赤獠的右眼，但灾异的构造和人类相去甚远，她再找不到别的可以造成伤害的器官。
“混账，杀了你！杀了！你！！！”
赤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视觉，但夏豆站得太近，它能够感受到夏豆的所在，于是海量的猩红线条缠绕上它的手掌，向夏豆握来。
如果夏豆还是一级，这一握绝对会灭杀掉她，但现在已然不同，她随时可以闪过这一击。
但她没有挪动身形。
哐！
铁棍终于发出了它本来应有的声音，蓄满力量的一击之下，莫寻竟直接撕碎了猩红线条的包裹，将铁棍嵌进了赤獠的虎口，烈焰灼烧着它的骨骼和血管。
南觅倾尽全力的治疗将莫寻从昏迷中唤醒，并勉强修复了一身的伤势。尽管他现在衣着破烂，还断了只手，和这个半残的赤獠角力也不在话下。
“打不出致命伤，我们的武器都太小了。”莫寻挥舞铁棍，甩掉沾染其上的血迹，“你有什么想法吗？”
夏豆望向那只巨大的肘刃：“说不定，那个，可以。”
“太大了可不好使。”
“你不是，挺疯的吗？不敢，赌一把？”夏豆结结巴巴地嘲弄道。
莫寻轻笑：“那，还是你来主攻。”
两人点点头，夏豆带着莫寻一起隐去身形。莫寻的气息实在太过锐利，干脆让他作为佯攻，夏豆也懒得在他身上花过多的功夫，赤獠感知到金色烈焰的高温，直接用肘刃向他斩去，莫寻也毫不畏惧，直直迎了上去。
如果只是焚焰百锻加持下的铁棍，莫寻是决计不敢这样直愣愣地对上肘刃的。
不过呢……
淡蓝色的光芒覆盖周身，一条银白的流光恍如丝绸，缠绕上了莫寻的右臂。缠绕，凝实，成型，然后燃起烈焰，瓦尔哈拉的臂铠附着在莫寻手上，取代了铁棍，成为了新的武器，加上防护的效果，肘刃纵使巨大，也被臂铠压制了风采。
昭昭全身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但她依旧催动起了瓦尔哈拉参与战斗。
当！
两者相撞，互不相让，这是力量的对决，金属摩擦的声响不断响起，莫寻的斗志愈发昂扬，烈焰也更加旺盛。
赤獠毕竟处于半残的状态，不复再有先前那般的恐怖力量，而莫寻刚刚恢复，劲头正盛，很快，肘刃就越发颤抖起来，隐隐有败退之势。
莫寻的嘴角扬了起来，铁棍燃烧着金色烈焰从格纳库中弹出。
“打断它吧！”
夏豆的身形浮现，她握住那柄铁棍，全力砸在了肘刃的侧面。
这是个相当新奇的体验，夏豆之前使用过焚焰百锻强化过的匕首，她确实感觉到了匕首变得比平常强上许多，无论是自身的硬度还是锋利程度，那金色的火焰自不必说，当她握住匕首时，甚至可以感受到匕首似乎也在向她传递力量，自己也得到了强化。
但这一次并不一样，铁棍这样的一个钝器，被她抓握在手中时，却明显地感受到如同刀刃一般的锋利。这就是赋予类的可怕，他们可以丝毫不讲道理地将特定的特性赋予到外物上，哪怕与其本身的特性相悖也毫不影响。
而此刻，坚韧和锋利同时附着在铁棍之上，叠加上蜃楼承影的强化攻击，肘刃的受击处出现了裂纹。
咔！
肘刃应声断裂！
莫寻顺势脱下臂铠，右手紧紧握住肘刃。
“焚焰百锻！”
如此巨大的外物，莫寻必须集中所有精力，尽可能快地完成赋予，否则等到赤獠反应过来，他们是来不及躲开猩红线条的袭击的。
金色烈焰从莫寻的掌心爬出，一点点铺上了断刃。
熊熊燃烧，断刃似是重新焕发了生命，金属的光泽越发铮亮，原本附着在灾异身上的那种诡异感一扫而光，转变成了除灾的神兵。
锋利而又热诚。
“夏豆！”莫寻喊道。
夏豆心领神会，抓起了这柄巨大的断刃。出人意料的，它体型巨大，却并不沉重，像是为了适应使用者一般，夏豆拿起时甚至有些轻盈。
“嗷嗷嗷嗷嗷！！！”
赤獠吼叫着，陷入一片黑暗之后，它又失去了肘刃，痛苦和愤怒使它焦躁不堪。
时间紧迫，成败就在此一举。夏豆连带着整根断刃一同消失，下一刻，她出现在了赤獠的正上方。
嚓！
燃烧的断刃干净利落地捅穿了赤獠硕大的身躯，猩红线条不甘地反击着，却被瓦尔哈拉一一挡下，没能阻滞断刃分毫。
断刃的尖端捅穿了赤獠的身体后，钉在了地上。刀身上的火焰在赤獠体内燃烧着，从内部断绝了它的生机，刀刃同样挫断了它的獠牙，哪怕是想垂死挣扎，赤獠也再无机会。
那副庞大的躯体被断刃固定，无法倒下，只能被固定着站立，等待生机的消逝。
微风拂过，那具身体和那柄断刃，渐渐化为飞灰。
“统领级的死法，是这样的吗？”莫寻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免好奇。
“不是，那只赤獠是夏偏染用黑刀变的，实际上不过是他自己的复现而已。”昭昭说，“灾异死后和普通生物一样，都是有尸体的。”
果不其然，众多增生的组织飘散后，夏偏染虚弱地倒在地上，身体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一个是他自己用黑刀捅出来的，另一个则是断刃贯穿时所留。
夏豆看到夏偏染掉下，脸色难看。
“怎么，狼崽子，你们赢了，还不满意吗？”夏偏染尽管已经濒死，但还是在讥讽着，“你的主子看着也要死了，还要死死盯着我？”
“混账……”莫寻又提起了铁棍，却被夏豆按住了。
夏豆走到夏偏染面前，眸子冰冷地盯着他。
“怎么，还想问什么？你爹娘都确实地死在你面前了，还想问？”
“我想，宰了你，但是，得先等等。”夏豆说。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夏偏染笑起来，却又咳着血，他马上就要死了，“你要展示什么仁慈？”
“你觉得，自己是，狼，但是，你的，主子，不在乎你。”
“就想说这个？”
夏豆冷笑：“小南，是我的朋友，而你，你不过是一条疯狗。”
这句话，夏豆没有结巴，说得前所未有的流利。
她已经不在乎那些想要知晓的真相了。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和天真，她满以为可以从这条疯狗嘴里撬出娘自尽的真相，撬出爹离开的原因，但她错了，这个满口谎言的人绝不可能告诉她一丝一毫的真相。
死亡对于夏偏染来说并不陌生，这对他来说太过稀松平常，对于夏豆来讲，也远不足以抚平她心中的伤痛，但这也是她能够给予夏偏染的唯一的惩罚。
匕首不足以杀死赤獠，却能够割断夏偏染的喉管。
“爹，瞧，仇人，死掉了。”
“娘，您瞧，小豆子，报仇了。”
夏豆喃喃着，立在夏瓜的尸体前。
复仇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不能终结仇恨，只能延续仇恨。
但是，如果拒绝复仇，又该拿什么来慰藉被伤害的人？
那就完成这场迟到了十多年的复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