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防弹玻璃洒进车里，豪华酒店门前的红毯像某种虚伪的诱饵，铺展在大理石台阶之下，仿佛等着谁踩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似的。
我和艾丽卡坐在那辆MRAP里，车停在路边，熄了火，只开着电源，电台低声播放着新闻。
“……在前日发生的恐怖袭击中，有疑似化学武器的参与，警方与防化部队迅速处置了购物中心中央通风系统中被投放的化学液体。初步报告显示，所使用的化学品为高浓度乙腈，未造成人员伤亡……”
“乙腈？”艾丽卡偏着头看向车载电台，嘴角一歪，“哈？那玩意不是毒性根本不强吗？搞了半天就拿这东西吓唬人？”
我抱着手臂靠在副驾驶座上，一边观察酒店门口的动静，一边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小心使得万年船啦，总比真的用沙林强吧。”
“但是咱们是真按那个级别处理的。”艾丽卡翻了个白眼，“你忘了？那天我们回来之后你就躺浴缸里洗了两小时，我跟小樱还用那瓶啥来着？溶剂？全身擦了三遍。”
我想起那一瓶气味诡异、颜色像是洗甲水的东西，不由得咧了咧嘴：“确实……不过我感觉还好，没什么事。你不是都说了嘛，这种事拿钱就行了，人家也确实打了款，效率超高。”
艾丽卡“切”了一声，摸了摸身上：“你是不怕疼，我被玻璃划伤的地方到现在还一抽一抽的，不真的疼死我了，感觉只要一想起那瓶玩意儿，身上就痛。”
“心理作用吧，我没啥感觉。”我轻声地说。
她侧过头，琥珀色眼睛死死盯着我：“怎么可能是心理作用，说到底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怕疼啊。”
我无语凝噎，讲真我也不知道。
车里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略带香味的冷气，还有电台主播中气十足的语调。
“说回来。”艾丽卡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搞完这单，咱要不继续歇会，感觉最近发生的事都离谱到超现实了，居然直接遭到恐袭这种事情……”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们确实太需要放假了。
她转头望向酒店正门，墨镜从鼻梁滑到脸中部。
“但说起来，那个人怎么还没出来？”
我看了一眼时间，轻声读出：“12:15，比情报里他约定退房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什么啊。”艾丽卡烦躁地敲了敲方向盘，“不会跑路了吧，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耸耸肩：“进去看看？”
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点头：“那是自然，你留在车里待命，我上去看下情况，记得把耳机带上，如果有情况我会叫你……”
“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有情况了。”我撇嘴。
“哎呀，你现在已经是‘希望和平’的林昭小姐了？”她推开车门，转头冲我一笑。
“我一直是好吧……”
“不过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更希望这家伙是个简单目标。”
她简单整备了一下装备，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注意小心。”我说。
“你也是。”
她带上耳机，合上车门，朝酒店门口走去，身影轻快得像是逛百货店一样，而我望着她那晃来晃去的金发，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面已经温乎的M1911，带上了耳机，将电台的声音调到静音。
“祝好运……”我小声嘀咕道。
目送着艾丽卡远去的背影，我决定换个懒散点的姿势窝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转身拿过艾丽卡的平板电脑，搁在膝盖上，耳机里传来艾丽卡轻快的声音。
“我进酒店大堂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对面的旋转门，她的金发在玻璃门后一闪即逝，随即消失在大理石墙面之中。
“大厅没什么特别的——香味很重，空调很冷，人还挺多的。”她轻描淡写地汇报着，“不过……没有看到目标，应该和前台没有关系，他走了吗？。”
我“唔”了一声，手指在小樱之前传过来的蓝图上滑动：“你上去看看房间？”
“OK。”她一边迈步朝电梯口走去，一边低声吐槽，“花这么多钱住这种地方，感觉有点亏啊，设计都好土。”
“人家就喜欢这种。”我翻了翻之前的入住与退房记录，“你等一下，我找找他房间的位置。”
“别急，我看到了电梯。”她的语气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哎，电梯要刷房卡才能上客房楼层，我当然没有这玩意。”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等，我看看……电梯对面有安全楼梯，能直接走楼梯上去。”
“看到了。”她边说边走，然后“ 诶”了一声，“这个消防通道的门是那种会联动火警的。只要一开，全楼就能听见铃声那种。”
我噤声了几秒，正准备重新查找路线，她却小声说：“搞定啦。”
“哈？”
“我用了点‘野蛮’的手段。”她说得含糊其辞，语气却透着愉快，“应该没人注意到。总之门开了，我进楼梯间了。”
我决定不问她用了什么“野蛮”的方式。
“你现在在哪？”
“往上爬呢。老实说，这楼梯不太适合正常人人爬。五楼嘛？。”
我终于找到了目标的记录，看了一眼标注。
“没错，503号，就是走廊尽头那一间。”
“收到。”
楼道的回声静了几秒，接着她低声说：“五楼到了，我又暴力‘开锁’了一次，现在在走廊上。”
我靠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你真是……这么暴力搞两次都没被人发现？”
“我动作很轻的啦。”她哼了一声，“而且你不觉得这才是暗杀者该有的技能吗？”
“我以为你是色气系杀手来着。”
“你再说一遍？”
“没事没事，信号不太好。”我赶紧转移话题。
她没再追问，过了一会，艾丽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略显烦躁。
“他已经退房了，房门开着，保洁在打扫，新的寝具都已经换好了，他走得挺干净。”
我低头盯着平板，思考者着下一步对策。
车外阳光强烈，照得车窗内微微发热，我伸手扯松了领口：“那你现在要回来吗？”
“……不急。”她的声音在耳机里停顿了一下，“这样放他走了我不甘心。”
“你怀疑他还在酒店里？”
“也许。”她压低声音，“我不信这个人有这么高警觉性，更何况情报这么确凿……”
我沉思片刻，打开了平板里的建筑图纸，迅速浏览大堂、电梯、员工通道和地下区域的结构。
“酒店有一个供货物进出的大门，”我说，“从大堂后面电梯区能下去，理论上他可以从那里走人，完全避开正门。”
“我正想说这个。”她轻哼一声，“问题是……这酒店地下部分是封闭的，一般住客没权限随便进。除非他用了员工通道。”
“蓝图上看，后勤区的员工电梯通往地下一层，和你现在那层之间还有一条服务走廊相连。”我迅速标出路线，“你右手边那个长廊尽头就是员工区域，旁边有个配电间和清洁工休息室。”
“你是说——我溜进去看看？”
“你不是‘野蛮’地开锁特别擅长吗？”我故意调侃。
“哼，你再挖苦我试试。”她笑了一声，“等我几分钟。”
耳机里只剩下背景的脚步声和楼道里的回音。我放下平板，靠在座椅上，静静听着艾丽卡那双鞋踩在瓷砖上的节奏感十足的“嗒嗒”声。
“我到员工通道门口了。”她的声音又响起，“门锁着，不过不是电子锁，是普通钥匙孔。”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我才不会每次都‘野蛮’处理。”她轻笑一声，然后是金属摩擦的细碎声音，“……三秒钟，搞定。”
“这么熟练？”
“毕竟是爱好。”她轻哼，“撬门多好玩。”
门轴轻响，随即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我现在在员工区走廊。”她低声说，“我找找电梯……哦！在这里！”
这栋楼的地下一层似乎没有信号，艾丽卡进入了电梯以后声音被掐断了，过了好一会儿，艾丽卡的声音才重新传了回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回到大堂了……停车场这边什么都没有。”艾丽卡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烦躁，脚步声透出一丝不耐烦，“我扫了一整圈，不见人影，连辆像样的可疑车都没有，这么大个人能躲到哪里去啊。”
我皱着眉看着手里的蓝图，有点不知所措的说道：“那……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要不咱准备撤退吧。”她似乎咬着牙，“回去研究研究，好知道他到底是玩消失还是死了。”
“不能去查查监控什么的吗？”
“讲真的，不太能，我看了看，这整栋楼就没几个监控，员工区域更是一台也没有，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点，不用去解决记录什么的诶。”
“是这样……”
“没错，是这样，不管了，我现在回去。”
我靠在车座上，松了口气，随便翻了翻平板里别的资料，确实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啊……
耳机突然传来艾丽卡低声的一句：
“……等一下，我好像看到他了。”
我立刻坐直：“在哪？”
“就在大堂厕所旁边……他刚从里面出来，戴着墨镜，还拎着行李箱。”
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不可思议，“我们查了半天，结果这人一直在蹲厕所？开什么玩笑……”
我嘴角微微抽动：“那现在你要——”
“麻烦你再等一会，我在大堂里盯好他，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快步穿过大堂的脚步声从耳机里传来
“等我几分钟。”
我点点头，刚准备坐正，却突然听见了“嘎哒”一声——车门轻微地被撬开了。
我猛地转头——
副驾驶这边的车门此刻正慢慢打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影。
她穿着一身便装，黑色的头发盘成一个干练的发髻，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但是这次，她的眼神锐利如刃。
——是妮娜。
为什么她会在这？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便被一股冲击力按在座位上。
“妮——”
电击棒的“咔”声在耳边炸响。
下一秒，金属头端猛地扎在我脖颈侧面，一阵撕裂神经的剧痛瞬间涌上大脑。
“呃——！”
我浑身一震，手脚失控地抽搐，脊椎像是被一股高压电流穿透，整个人弓起，却在下个瞬间像失了电的木偶一样瘫软下去，条件反射般发出巨大的呻吟声，我试图伸手去够我怀里的M1911，但是却无论怎么样也使不上劲。
眼前一片模糊，我看见妮娜俯下身，笑得像个早就计划好一切的猎手，轻声说道：
“你太迟钝了。”
然后熟练的把我怀里的M1911夺过去，拉动套筒，将里面的子弹一颗颗卸掉，随手把子弹塞到了兜里面。
“坏孩子，不要拿枪哦。”
妮娜边说着边把我的耳机拽下来，丢到了一旁。
失去了耳麦的手台自动切换成了免提模式，艾丽卡焦急的声音在耳中炸响，
“——怎么回事？！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林昭？！我马上过来！”
我试图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手指也根本抬不起来。
“哎呀呀，看来小女友很着急呢，得赶紧撤了，再睡一会吧～”
妮娜故作苦恼的思考了一下，重新掏出电击棒，戳在我的胸口，使劲的扣动了开关，一股猛烈的电流直穿我身体。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妮娜那双冷静中透着讥讽的灰蓝色眼睛——
然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