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全部都明白了。
--“母亲的虚影”几次三番令我的生活陷入混乱的原因，以及动机。
水桥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看来这些事实她也只是刚刚知晓。
她缓缓抬起手来，拂去了母亲（也许，是铃）脸上残留的些许鳞粉。
“真的呢。铃没有撒谎呢。”
母亲的眼睛眨了眨，蓝色的雾气在她的眼眶中打转，破碎的记忆碎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会替你守护好那个叫做遥光的孩子的。”
在母亲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是水桥在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北极星也被称作...【孤独的守望者】呢。”
当明白真相的那一刻，我意识到。
直到我上小学为止，那个一直陪伴着我的“母亲”，只是虚影而已。
而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只是梦境能量不足以支撑她的存在罢了。
她不是恶人，更没有否定我的幸福。
我一直都认为，母亲对我抱有的，只是愧疚的情感。
--啊啊，这样啊。
“原来...您，这样地爱我呢。”
大量的回忆袭来，曾让我辗转难眠的碎片的画面似乎突然有了温度。
原来那些被我认定为“诡异”的瞬间--只是母亲在拼命想要留下存在的证明，仅此而已。
美纱突然走上前来，将掌心贴在母亲的另外半边脸上。
那些刚要飘散的鳞粉在她的控制下凝结在了一起，闪着美丽的蓝光。
“遥光第一次品尝我做的甜品的时候，在夸赞我。”
美纱一边放下手中的动作，一边说着。
“当时的我，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什么信心。但当我发现遥光吃下去的时候，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快乐，用真挚的语言夸赞我的时候，我就有了那样的想法--【让他永远这样笑下去】。”
我望着美纱温柔的侧脸，又看向母亲那双逐渐凝聚起光泽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那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漫过心底。
“遥光...对不起...”
这句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现在想想...母亲道歉的原因，大概是她欺骗了我吧。
--不过，那是善意的谎言。
我再次伸出手，轻轻触碰到母亲的衣袖。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
如同冬日里透过窗棂洒进来的阳光一般。微弱，却足以驱散积攒许久的寒意。
“母亲...在那个时候，或许该道歉的是我呢。没能看出母亲的心意。”
她的身形在我触碰到的瞬见轻轻一颤。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只有断断续续的气音传出，带着那蓝色鳞粉特有的清冽气息。
水桥走上前来，看着母亲的眼睛。
“看来...铃，你一直都在等着这句话呢。”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隔在我和母亲之间的最后一层迷雾。
“遥光...我...触碰到你了...”
模糊的声音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字句，带着一丝哽咽。
我这才注意到，她眼眶中的那些蓝色雾气，已经堆积得很满，但却始终没有落下。
--或许，虚影是不会流泪的吧，只好让思念以如此方式凝结。
我用力点了点头，将掌心完全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嗯，我也触碰到您了呢。”
话音刚落，母亲的身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那些鳞粉如瀑布般向下坠落着。
我尚未反应过来，美纱立刻冲上前去，想要抓住母亲的手。
--但是，却没能成功。
就像什么都没有抓住一样，空气中的鳞粉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正当我还想伸出手的时候，水桥阻止了我的动作。
“别紧张...”
她这样说着。
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的轻叹。
“她只是...可以离开了而已。”
“为什么要离开...如果，如果是梦境能量还不够的话，我可以--”
“没有那种必要。”
水桥打断了我的话。
“铃...或许最后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吧。”
我再次转过头去，母亲的身影在蓝色的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那些鳞粉似乎也不再杂乱无章，反而更像是被精心编排过的星星。
我看着她的轮廓一点点地融入鳞粉之中，忽然想起曾经她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北极星，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也会守望着天空，不会眨眼哦。”
在说出那句话时，她的眼神，和此刻是如此的相似。
“遥光...”
她的声音已经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不要...忘记我。”
......
“我不会忘的。”
带着别扭的声音，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美纱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看吧。”
水桥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
“铃的执念...只需要渡边先生的一句话，就能够无影无踪呢。”
美纱突然“啊”了一声，随后指向我的袖口。
刚刚被母亲触碰过的地方，竟残留着一些不会消散的鳞粉。
如同凝固的星光一样，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度。
我下意识用指尖蹭了蹭，只是一瞬间，那温热的感觉便顺着血管蔓延到了我的心口。
“其实铃的虚影...本不应该存在这么长的时间。”
水桥望着母亲最后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着。
“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并非带有恶意。”
“我明白，我明白的。”
“她并不是有意想要阻拦你获得幸福...她只是不想要你带着误解活下去而已。”
“误解？什么样的误解？”
“...”
水桥沉默了一会，但随后还是开了口。
“她不想要成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
原来，母亲依旧在介意着这一点。
尽管我认为，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美纱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遥光的母亲...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呢。”
我能够从她温柔的声音中，感受到一丝怜惜。
水桥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
“铃离开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能够让她安心就好了。”
她望着远处的天际。
尽管是梦境空间，但却如同现实世界一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经常和我说...害怕遥光觉得自己被丢下了。”
“被丢下的人，是她才对。”
我无奈地回答道。
“明明那么想要留在我的身边，却只能以虚影的形式存在，直到消失的一刻都在担心...自己做得是不是不够好。”
美纱缓缓走向刚刚母亲消失的地方，用指尖轻轻沾起一些未来得及消散的鳞粉，将它们吸收进体内。
“这样的话，就算遥光的母亲消失了...也可以留下一些她存在过的证据吧。”
随后，美纱走到我的身边，将那些鳞粉传递给了我。
“如同遥光内心的记忆一样，不会消失的。”
伴随着那些鳞粉涌入身体，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就像是整个星空，都被我吸纳了进来。
“其实啊。”
水桥转过身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铃曾经对你介绍过...北极星，是【孤独的守望者】。”
她望向窗外，梦境世界的星空，在此刻显得是如此真实又美好。
“可是她终究是没能够明白...她自己，才是那个最执着的‘守望者’啊。”
美纱拉着我走到窗边。
“遥光。”
“怎么了？”
“刚刚吸收那些鳞粉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记忆碎片。”
她的声音顿了顿，随后换了一种更加温柔的语调。
“那是你的母亲...真正离开时的样子。她躺在病床上，一遍遍地重复着‘别让他觉得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泪意逐渐蔓延到眼眶。
窗外的冷风涌了进来，夹杂着夜晚的清爽。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感受着那阵风的触感，仿佛还能触及到母亲的衣袖。
美纱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
“是时候了，遥光。”
我当然明白那代表着什么--该醒来了。
熟悉的白色光芒占据了我的视野，我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那里，似乎藏着一张温柔的脸，正在对我微笑着。
......
“再见了，母亲。”
......
这是一句迟到了许多年的告别。
我终于说出口了。
我终于能够了无牵挂地，目送母亲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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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耀眼的晨光，以及美纱那温柔的笑颜。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我起身拉开窗帘，让阳光得以肆意地洒在房间里。
我回过头去，看着这个我已生活了数十年的家。
似乎在每一个角落，都能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蓝色。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啊。”
并不是以虚影的形式，而是记忆中的温度。
“遥光，这一觉，睡得怎么样？”
美纱用那依旧甜美的声音询问着我。
“嗯，还不错。”
伴随着一阵沉默后，我再次开口。
......
“等下，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水桥吧。去尝尝她做的苹果派吧。”
......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更亮了几分。
像是有人在云端轻轻地应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