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倩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大学生，从未见过死亡。
如果不是怪谈化削掉了她的一部分感情，见到如此可怕又恶心的场景，她现在估计已经害怕地哭泣，不会有脑力再去分析思考。
这种淡漠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因为削弱本身就已经让她失去了“对变得淡漠感到恐惧”的机会。
但她现在确实在难受。
她不能像以前一样形容出那是高兴，悲伤，还是纠结，亦或者是痛苦，但她知道，自己不舒服。
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变成这样，四分五裂，像怪物一样，失去了意识，她在物伤其类吗？
也许是赵大夫妇有害死她的嫌疑，她对于他们的感情要更复杂，可对于同样是受害者的小哥，她就只剩下了……她形容不出来。
她已经无法再形容出这样的感情了。
小队的人都已经走远了，她看见最后一个留下的人，就是那个一开始说着“怪谈等级很低”的人，站在墙外悄悄抹眼泪。
也许他和那个家伙是好朋友吧。
他们俩都挺傻，甚至有一点点坏，但是他此刻的悲伤是真实的。
那人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大部队，临走时，也没有忘记在房门口放上一块阵盘。
慕悠倩靠近阵盘，那种冰火两重天的不适感又出现了，不过并非不能忍受。
她不是不能离开这里，但她现在不想走。
她现出实体，落在地上。
抽搐的小哥忽然间像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忙奔到她身前：“老爷……”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
社畜小哥原本比她高出许多，现如今背也驼，腰也弯，膝盖直不起来，和她几乎一样高了。
慕悠倩低声道：“我不是你的老爷……你还记得吗？”
仆人苦唧唧地答道：“老爷，奴才弄丢了马，是奴才的错，求老爷留下奴才吧！”
慕悠倩只得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我没有怪你，也没说不要你了。”
她看着仆人，问道：“你还记得你万恶的BOSS吗？下雨天不准你请假，害得你……”
仆人摇头道：“老爷，您在说什么呢？刘升我，嘿嘿，听不懂。”
老爷没说不要他，他现在是放松下来了。
慕悠倩并不知道社畜的姓名，但她严重怀疑这刘升是仆人的名字，而不是社畜小哥的。
他真的完完全全死去了吗？一点现代的残余都没有留下吗？
慕悠倩决心莽一把，她忽然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仆人颤抖着双手，说不出一句话，他重组的身体好像要散架一样，鲜血重新从他死了许久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慕悠倩抬起手……她自己身上也在往外流着同样的东西。
好……痛……
她一头栽倒下去。
“您贵姓啊？”
“在下刘世昌。”
咦？奇怪，我是叫这个名字吗？
“哪儿的人氏啊？”
“南阳人氏。”
我……我不是南阳人，喂，不对，这不是我！
“作何生理？”
“贩卖绸缎为生。”
是那个行商！
慕悠倩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低下头，看见自己一身蓝衫，挂着髯口，对面是赵大，和粥店老板长得一样，但一副戏曲里的丑角打扮。
“是个发财的买卖！”赵大夸赞道。
她仿佛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似的，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在缓缓涌出。
“小本钱！”先要客套客套。
“请问兄台上姓？”问问他的名字吧？
赵大笑道：“我叫赵大。”
现在要继续客套，拱拱手：“原来是赵大哥！”
……
慕悠倩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如果是真实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行动。
她只是个大学生，并非在外的行商，人情世故客套礼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故事还在继续，她像是戏台上的木偶一样，顺着无声的指引做出行动。
赵大请他吃饭，他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赵大送上茶水酒饭，他很感激的吃了。
嗯，和那天一样的味道，绿豆汤饭，适合夏天吃，也适合送命。
慕悠倩就这样冷眼看着“自己”的死亡，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也只是按照剧情一步步走下去。
吃完了饭，她觉得很累，很困，于是就睡下了。
更鼓敲响。
熟悉的疼痛传来，不一样的是，她一次已经做好了准备。
吐出一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抓住了仆人，用颤抖的声音叫道：“喂！小哥！再不上班要迟到了！你的考勤要没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再也撑不住了，浑身脱力，撑着椅子，双眼失神。
好在她看见了。
她看见仆人惊慌失措地张开眼，说了一声“你？”
世界黑暗下去，她要去阴曹地府走上一遭。
她还是那一身黑衣，飘在破旧的屋内，不过她已经知道了故事的前半段。
刘升也才醒来，他看上去十分迷茫，抓住她的衣袖道：“老爷……奴才做了一个长梦。”
“奴才梦见自己去了与这里大不相同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好像仙境一样，奴才竟然也能读书习字，还考上了什么……什么大学。”刘升小心翼翼地看着慕悠倩，揣摩她的心理，害怕老爷因着疯话生气。
慕悠倩还是开口了：“可以不要再叫自己奴才了吗？我，我听着难过……就用我自称，可以吗？”
刘升当然能听懂，可这样客气的语气让他更害怕了：“老爷，老爷，奴，我，我说错话了。”
慕悠倩制止他：“你没有，继续讲下去就好，嗯？”
刘升接着说着：“我大学毕业之后，到了一个叫大厂的地方上班，BOSS简直……不是人！天天压榨我！下了大雨还要我去，结果路上，我被困在店里了！然后，”
社畜小哥的情感一瞬间复苏了：“不知道为什么，天上打雷了，然后我就去他的穿越了！直接穿越到了一个要死的人身上！靠！老子就那么直接死了！死了之后还有人进来用刀砍我？”
“不是，这都什么玄幻小说！我的穿越金手指呢？像我这样的社畜穿越不是应该立刻原地飞升变成世界主角吗？为什么我就这么死了啊！”
他停不下来了。
“呜呜呜，我还没有女朋友，就这么死了！ 然后，我好像就……就被送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
他顿住了，迷茫地看向慕悠倩，轻轻地叫了一声：“老爷，我不是这个人，绝对不是……”
“他……在那里被问，要做怪谈还是做人……他选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总之他死了。那里有好多可怕的东西，我丢了老爷的马，我要找到老爷……”
“老爷，下雨了，还是快找地方避雨吧！”
他忽然机械地笑起来，向前伸出手，指着空气说道。
窗外飘起了雨丝。
慕悠倩拍拍刘升的肩：“小哥，你有没有想过，他才是真实的你呢？”
刘升诚惶诚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绝对！绝对不是！不要抛下奴才！即使到了阴曹地府，转世来生，奴才还是……”
慕悠倩知道，这话并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刘升对着他的主人刘世昌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