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队长的鼻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味儿，她看向“刘世昌”的两缕白发。
其实这头发很奇怪，刘世昌虽然戴髯口，但是是黑三，这意味着他年龄不大。更不要说他只看上半张脸相当年轻，甚至有些幼态。
江队长对戏曲也算有些了解，这两缕白发一定有原因才对。
慕悠倩察觉到了江队长的目光，她转过头去轻唤：“刘升！”
嘿嘿，让江队长仔细看看刘升的脸，肯定能认出来是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个仆人怪谈！慕悠倩是这么想的。
刘升修复过之后没有之前那种拼接感了，他又一直低着头，存在感不高，认不出来才是正常的。
不过江队长的注意力没有在刘升身上，她在一开始就注意到刘升了，所以她反而还在观察慕悠倩的外表。
他转过头去的时候，能看见头发上罩着黑纱，用背面看像一只，黑色的，鬼影。
鼻尖还残留着血腥味，他身边跟着仆人，仆人的规则最后是把老爷变成了盆，客房里死过不止一个人，赵大那么恐慌——
江队长完全理解了！
这个刘世昌和他的仆人就是在客房死掉的人，他被做成了盆儿，估计赵大晒的盆里混的就是他的血肉吧。
所以这是一个厉鬼索命的故事？也不是很像。江队长想，刘世昌比起鬼更像是一个重复生前行为的虚影。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了，也许她能有机会彻底攻破这个怪谈。
江队长又想到了应友期，他明显被套进了刘世昌的规则里，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还是已经变成了乌盆儿了？
慕悠倩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起身，看向门外，假装为大雨而感到忧伤。
她在这里确实获得了别的记忆，刘世昌化作鬼魂痛苦的三年，被限制在乌盆儿里，关在暗无天日的窑洞里，进不得出不得，死不死生不生……
真的很惨。
在获得了这些记忆之后，她掌握了一些鬼魂掌握的能力，比如隔空打人，变成死的时候的样子吓人什么的。
其实之前她就会，不过现在可以主观控制力度大小方向，感觉更像一只真正的小鬼了。
从这些记忆和能力来看，刘世昌并非那种非常强大的凶神恶煞的幽灵，他甚至都没办法离开乌盆太远。
她的方向是正确的。
慕悠倩看着灰蒙蒙的远方，如果她的猜测不错，这个故事原本应该是鬼魂申冤而非复仇。故事里应该有一个很厉害的官，比如包公，狄公之类的，审到了刘世昌的鬼魂，然后帮他结清了冤屈，报仇雪恨。
她不会让赵大夫妇这种害人的怪谈留着的，不过，她害怕顺着故事线走下去，赵大夫妇是死了，她自己也被超度了。
所以，她现在就是要让故事从申冤走向复仇，这样赵大夫妇一样会死，由于和真正的故事走向不同，唯一剩下的刘世昌，也就是她会进入一种卡死的状态，再没有人能通过解决怪谈的方式让她丢命。
房间里安安静静，江队长估计还在想着对策，慕悠倩突然开始有些伤感。
刘升……刘升的例子证明了，赵大夫妇真的是由现实里的那对夫妇转化而成的。
她干掉这两个家伙，也算是给那两位和善的夫妻店家报仇了吧。
慕悠倩很好奇，赵大夫妇真的会来给他们送饭么？还是就此跑路？真要说起来，这个怪谈的区域就这么大，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果然，赵大夫妇还是来了，他们手里没提着食盒儿，只是说道：“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请客人们到厅里去。”
他抱歉地笑着，幸好他们家做了很多冗余的连廊，都能用来避雨了。
吴贵抱着他那口锅，这锅褪去了黑色，发出莹润的金属光泽，替他和江队长挡住了雨水。
几人跟随赵大来到厅前，他先走了进去，侧身站立，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队长和吴贵首走进去。
慕悠倩示意刘升先进。
她最后迈入大门时，有人往她的脑袋后面贴了一张符箓，显然这东西半点用没有，她回头，看见了瑟瑟发抖的“老板娘”。
赵大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一方面他害怕刘世昌暴起伤人，想要自己开溜，另一方面他又好像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一样。
慕悠倩问道：“大嫂？你站在这里做甚呐？”
老板娘颤巍巍答道：“风大，我……在此抵门。”
赵大叫他：“刘大哥，快请来坐下吧。”
他给老婆使了个眼色，她关了门就逃回后房去了。
慕悠倩理理衣衫，坐下。
席面居然很是丰盛，不是，赵大家没有雇人，是谁做的文思豆腐？这个世界难道也有预制文思豆腐吗？
原剧本里，赵大是个烧盆窑的，夫人怎么可能会做文思豆腐。
是了。
这是绿豆粥店老板娘会做的。
不是？定原县的绿豆粥店老板娘会做淮扬菜好像……好像……诶？好像还挺合理的诶？
慕悠倩看看赵大，看看江队长，看看举着筷子流口水的吴贵，看看站着的刘升——
“刘升，坐。”她把他一把扯坐下。
还有吴贵，这可是在怪谈里！没看过传统故事吗就嘴馋？到时候给你上点癞蛤蟆死蜘蛛什么的就老实了。
慕悠倩总算体会到一点江队长的无语了。
能吃吗就嘴馋？
老板娘从后房又上来了，上了一壶酒。赵大接过来，先走到江队长桌前。
“我不喝酒。”江队长拒绝。
他走到慕悠倩面前。
我也不喝，慕悠倩在心里想。
“叨扰了。”她在嘴上说，“您真是慷慨心善！”
赵大又跑了。
席上没人动筷子。
慕悠倩：“请——请——”
她咕咚一声喝了一整杯酒，啥味道也没有，比白水还白水。
现在是四个人，菜里下毒毒死四个人，赵大会这么做吗？她思考着，咕咚咕咚全灌完了。
吴贵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悄咪咪说：“刘大哥，海量啊！”
江队长制止了吴贵接下来的话。
因为现在是慕悠倩的表演时间。
只见她猛地推翻了桌子，开始抖抖抖——最后哇呜吐出一口鲜血。
她求助一样地朝着江队长看去。
江队长只是冷眼旁观，她已经断定了刘世昌是个怪谈，谁会好心去救怪谈呢？倒不如从这里观察观察，找到如何破解刘世昌的规则才是正道。
怪谈的确是不算人的，慕悠倩抽搐着倒在地上，然后猛然浮起，哀哀道：“中了赵大的巧机关！”
她挥手，墙壁碎裂，灰石崩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