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
而且是达尔茜和他女儿之间的决斗？
希瑠匪夷所思地看向后者——那个叫做杰玛、即使现在仍没有表情波动的小女孩。
如果桑格想证明塞西莉是错的、伏明德是对的，那不应该让那位叔父来和塞西莉决斗吗，让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打能证明什么？
而且这家伙......真的是杰玛的亲生父亲？哪怕魔族整体武风盛行，也不会有哪个父母主动要求让六岁的孩子和人决斗！
至少作为达尔茜的妈妈，希瑠完全无法接受这种事。
她看向身旁的塞西莉，想要劝说她拒绝：“亲爱的，请不要......”
“爱妃，先等等。”
塞西莉语气温和，却透露着不可辩驳的坚决：“我要听他说完。”
另一边，也有人明显也不赞同这个提议。
瓦兰杰使劲将桑格拉回座位上，急道：“你是不是疯了，忘记‘决斗’意味着什么？快收回你的话！”
“我将杰玛交给叔父，让她跟着叔父学习。”
桑格对身旁大哥的劝诫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姐姐：“并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有资格继承王位。初代魔王曾立下‘天择选誓’，如果下一代中有更优秀的人选，哪怕不是魔王的直系子嗣也能成为继承人......”
“还有这种规矩？”
希瑠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不由瞪大双眼。
她的大脑快速运转。以常理论，先前的历代魔王但凡哪位有点私心，都会将这个规定废除。
考虑到前四位魔王都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为了选拔出最合适的王不惜让亲生子女失去继承权的概率几乎为零，那么能解释这条规定仍然存在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了。
这恐怕是一条与魔族建国时长同寿的铁则，开国君主将其制定，并不允许后世任何人修改它，哪怕是他的接任者也不行。
先人就是有这种奇妙的力量，哪怕早已不在世间，他遗留的某些遗产也不会遭到动摇——不管是好是坏。
所以，如果桑格打出“选拔继承人”的名号......
塞西莉恐怕不能拒绝！
希瑠心中一沉，而她担心很快被验证了。
“曾经我们两个也因为这条约定，与王室其他的年轻人战斗过。我们胜利了，但那些败者的下场最后都不太好。”
“桑格，如果这场决斗真的发生，达尔茜和杰玛未来可能会成为敌人。你真的想好了吗？”
塞西莉面沉如水，她的眼神很复杂，那并不是愤怒、悲伤之类单纯的感情，而是想要将站在悬崖边上的囚徒拉回的希冀。
听出了魔王话语中的感情，桑格的嘴角微微颤抖。
但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一直以来积攒的意气推动，他最终咬紧牙关，缓缓完成点头的动作：“请......陛下成全。”
“我明白了。”
塞西莉面无表情地起身，希瑠听到她轻轻对自己说了一声抱歉。
她下意识想去牵塞西莉的手，然而还没碰到，对方却整个人抽身而去：“半个小时后进行决斗，还请大哥担任这场决斗的见证人。”
对插不上话的瓦兰杰点点头，塞西莉直接离席。与她一同离开的还有桑格。
自决斗成立的瞬间，他们默契地没有与自己的女儿说一句话，这或许也是规定的一部分。
杰玛微微抬眼，看了眼父亲的背影，视线又低垂下去。
瓦兰杰懊悔地捶手顿足：“早知道就将桑格打晕，这个不成熟的弟弟！”
希瑠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将达尔茜的手紧紧握住。
如果接下来的决斗中，达尔茜或杰玛有一方生命受到危及，她就冲进场内阻止，不管是否违反了那鬼规定。
这是自己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杰玛和达尔茜，这两个血缘亲近、本可能成为密友的孩子，还没有打过一声招呼，就因为先辈的决定要与对方战斗......
在来到这座庄园前，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
瓦兰杰的庄园中有一处演武场，乃是它的上一位主人、一位热衷和下属比试的将军所建。
自瓦兰杰接手庄园后，这地方就被搁置不用，不承想还有再发掘出来二次利用的一天。
塞西莉、桑格、瓦兰杰三人站在中央的观景台上，他们的正下方就是待会儿进行决斗的擂台。
希瑠并不在这儿，她执意要在决斗开始的最后一刻陪在达尔茜身旁。
这实际上不符规定，但心中有亏的桑格并未指出，另两人自然也不会提，因此任由她去了。
瓦兰杰愤怒地揪住桑格衣领，质问道：“桑格，你实话告诉大哥，这场决斗是酒后冲动，还是早有预谋？”
这位耿直的亲王在慌乱后冷静下来，回顾了刚才的场景，顿时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
从“谁是对的”到两人决斗，哪有这么突兀的话题转变？
怕不是桑格早就有了想法，又看到杰玛和达尔茜恰巧都在场，于是提了出来！
桑格扭头，没有直视瓦兰杰的双眼，这无疑是变相承认了。
“真是糊涂，只是政事上的分歧而已，何至于反目成仇......”
瓦兰杰痛心不已，他甚至想挥拳打在桑格脸上，但举起的拳头却被拦了下来。
塞西莉古井无波，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并不是进行了‘天择选誓’就会成为仇敌，杰玛和达尔茜不会成为敌人。”
她的声音仿佛有镇定人心的魔力，瓦兰杰原本烦躁的情绪也被缓解。
他犹豫了一下，放开桑格，狠狠瞪了他一眼。
塞西莉仍面不改色，只是目光落在了擂台一侧的通道。
希瑠和达尔茜，现在就在里面。
“茜茜，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妈妈不会让你出事的！”
演武场的一处入口，希瑠认真地为达尔茜系上贴合儿童身材的板甲，仔细检查每一个搭扣有没有系紧。
尽管才被告知双方使用未开刃的武器，她也不能放心。
倒不是对杰玛有偏见，可她毕竟被桑格交给“毒蛇”伏明德培养......天知道那个老头杀过多少人？
达尔茜从桑格说出那句决斗宣言起，便变得沉默寡言，此时才抬起头来。
她抿紧嘴唇，身体微微颤抖，却看不出丝毫退缩，反而散发着浓烈的战意：“妈妈，我会赢下决斗的。”
“茜茜，你？”
希瑠完全没想到女儿会是这种状态，不由愣住了。
她不明白，明明连长辈吵架都不敢看的达尔茜，为什么能做好和堂姐妹刀剑相向的觉悟？
“我不想战斗，但更不想辜负母亲大人的期望。”
达尔茜握住希瑠递来的长剑，这是她使用最熟练的兵器：“我是魔王的女儿，战胜所有挑战者是我的义务。如果做不到，我就不配成为未来的王。”
希瑠心中酸涩：“这是塞西莉讲给你听的吗？”
“母亲大人没有说过，但每一任王储都是被这么要求的。”
达尔茜看向希瑠，露出纯洁的笑容，天真无暇：“不用为我担心，妈妈，这是我的责任。”
战鼓声轰隆响起，这是决斗开始的标志。
达尔茜踮起脚尖，在呆住的希瑠脸上落下一吻，然后毅然决然返身踏入擂台。
希瑠半跪着，像是雕塑，一动不动注视着女儿入场。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卧底行动感到后悔。她在这上面花费了太多心力，却忽略了一些一直存在的事物。
比如“天择选誓”的存在，比如那些针对自己的流言，比如压在女儿幼小肩膀上的责任。
明明幼小的达尔茜都知道，可她却一无所知。
希瑠曾自诩将女儿照顾得很好，如今来看却未必见得。
她和达尔茜，到底谁才是不知忧愁的笼中雀呢？
希瑠自责地低下脑袋，没注意到女儿担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达尔茜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踏上擂台。
对妈妈的担心、对战斗的恐惧、对敌人的怜悯，此刻都必须放到一边。
母亲大人对自己狠严厉，可那是因为她渴望自己成为优秀的王，达尔茜很早就明白了这点。
所以，她要打赢那个叫杰玛的妹妹，不留余力。
达尔茜双手紧握长剑，目视前方。
杰玛双手持匕，站姿看似松散，实则随时准备发力。
整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四人，都在等待这两个孩子决斗的开始。且决斗的结果会在之后传至朝中每个角落，最终改变历史的走向。
瓦兰杰向前一步。
他不忍地闭紧双眼，同时高举右手：“决斗双方：魔王陛下之女，达尔茜·福尔巴尔；桑格亲王之女，杰玛福尔巴尔。请做好准备——”
一阵微风吹过，达尔茜额前的银发被撩起。
她眯了眯眼，将剑尖对准敌人。
瓦兰杰的右手猛然落下：“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