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希瑠对塞西莉说谎了。
她看着那把剑陷入沉思,并非是因为自身实力的弱小,这些年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然,能得到塞西莉练剑的许可确实是意外之喜。
但真正让希瑠感到心烦意乱的,其实是黑衣人先前挥出的那剑,那千变万化难以捉摸、却被她挡下来的一剑。
她之所以能将其挡下,并不是因为运气,而希瑠也不是会去赌几千分之一可能性的人。
真正的原因是她见过那剑,或者说,这剑招分明就是出自她手。
黑衣人使用的武技极像“迴星突刺”,希瑠自创流派——流星破敌剑中的完成武技之一。她本打算将这招教授给达尔茜,但因为担心时间不够而作罢。
荒诞的是,希瑠没能见到自己的女儿使出这招,反而在要杀自己的黑衣人手中看到了原理一模一样的剑术......
所以,当时希瑠下意识地分析如果自己处于黑衣人的境地,会选择攻向哪个部位,并进行了防守。
结果无疑是正确的,并且这更能证明黑衣人并非是巧合下创造了相似的招数,而就是同一武技!
思考进行到这里时,希瑠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当今世界上,理应不存在第二个领悟流星破敌剑的人;但如果有,那他必然来自奥凡帝国。因为见过她演示剑招的,只有曾经勇者部队的成员!
当时受限于希瑠糟糕的教导水平,除了已故的原副队长外,并没有人将这门剑术学会;但勇者部队中的人并不乏剑术高手,有人后来自己钻研,将流星破敌剑自学化为己用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作为勇者时的绝学倒是有了传人,不过希瑠并不会为此开心。
相反,她感受到的是巨大的恐惧,与不解!
她原本没有怀疑黑衣人是人类,毕竟塞西莉之前也说了,王城有警惕异族的结界,人类进都进不来,整座城市连外族的奴隶都不存在。
但假若黑衣人真的来自奥凡帝国,并且被塞西莉发现这点......
希瑠不敢再往下想了,无数个可能的场景闪过她的脑海,其中的每一个对帝国而言都是灾难!
先不谈塞西莉本人会不会迁怒、会不会怀疑自己这个前勇者,光是“人类刺杀伟大的陛下,并试图劫持王妃殿下和公主殿下们”这一事实不可避免地传出去,两国之间的矛盾便会极度激化。
后面的连锁反应也好猜的很:付明德派的势力借这股东风迅速扩大,塞西莉因此无法完成她预想的铲除,甚至可能会被裹挟着改变原本的军事措施,而最终的矛头都会指向奥凡帝国......
希瑠不禁想怒斥这位不知名的战友了,虽然她能理解作为帝国军人对魔族和魔王的恨意,但他这么做却可能导致祖国堕入万丈深渊,实在是不负责任!
恼怒的同时她心中也无比沉重,毕竟导致这一切发生的还是她当年输给塞西莉。这么想,她希瑠却是没有资格斥责黑衣人的。
只是无论如何,她要想办法与黑衣人单独见上一面,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真的曾是自己的下属之一,希瑠就会向对方表明身份,并劝其放弃刺杀塞西莉,尽快离开魔族领地。
不管是从私情还是全局考虑出发,她都有这么做的义务,所以她才会背着塞西莉偷偷出来。
希瑠缓缓走着,夜间的寒风冰冷刺骨,但她却犹然不觉。
她渐渐离身后的庄园越来越远,步入森林的小道。
先前希瑠听瓦兰杰说过,库雷斯特在森林中遭遇黑衣人,并被对方打倒;而塞西莉来救她时似乎也是从森林赶过来。
如果对方在这红光法阵内,那么这片神秘的森林便最有可能是他的藏身处。
走到这儿,希瑠突然惊觉,就算黑衣人真是她的前部下,也不一定会相信她。勇者被魔王变成女人、还生下了一个公主,这话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塞西莉为何要这么做呢。
希瑠不由后悔,她应该把圆盘带在身上的,可以让夏尔为自己作证。现在回去拿是不行了,不小心把塞西莉吵醒可不好解释。
希瑠听见一只乌鸦停在附近树前,发出难听嘶哑的叫声,令人发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退缩,继续前行。
如果黑衣人真的不相信她、或是根本就并非人族......
反正她也从没惧怕过死亡。
希瑠停步,她看到地面上留有干涸的血迹,以及一些奇怪的金属碎片。
是打斗的痕迹,可以确定黑衣人曾在这里出现过。
那么,就选在这里尝试好了。
希瑠低声吟唱,一块透明的长方体固体出现在她的前。
这是一种基础防护魔法,不过她使用这招并非是要抵挡什么。
食指弯曲,希瑠有节奏地叩击这面护盾,动作柔和但有力。护盾的材质与玻璃类似,发出了“咚”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以往潜入魔族战线后方执行任务时,很多时候不能直接以言语交流,所以她与部队成员们约定过一些只有彼此知道的暗号,通过不同节奏的敲打声表示“分散”“撤退”“进攻”之类的简单含义。
她现在敲打的节奏,含义是“集合”。如果黑衣人能够听到、并且曾经待在勇者部队过,那么他或许会现身了。
希瑠是这么想的,不过敲了许久,直到手都酸了,她也没等来对方露面。
“是我想错了吗,还是他不在附近?”
希瑠挥手取消护盾,打算换个地方敲试试看。
这时,却有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贴住了她的脖子,同时身后传来模糊阴沉的声音:“你为何会知道‘集合’的?”
真的来了!
希瑠心中一凛,尽管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无法听到原声,可他确实认出了这段暗号。
黑衣人真的是人族,他来自奥凡帝国!
心中五味杂陈,希瑠表面上却努力做出平稳的样子:“朋友,我敲出了这段暗号,而你也认出来了,我们根本不用剑拔弩张。”
“本该如此,但我并不认得你这样貌。”
黑衣人声音冷漠,架住希瑠脖子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而且,我和曾经那支队伍的人关系未必很好呀。”
希瑠一愣,这黑衣人和部队里的谁有过节吗?
可当时在她的凝聚下,大家彼此相处都很融洽,没见到有谁和谁之间发生矛盾,队里也没有性格很孤僻的人啊?
想不出黑衣人可能的身份,希瑠只好先回答前一个问题:“为了成为魔族的王妃,我的身体重塑过。否则,我作为人族连王城都进不来,你应该也受到过相同的困扰才对。”
她本打算直接说明自己是希雷,但黑衣人带有迷惑性的发言却让她犹豫了。
就连这段回答她也故意模棱两可,没有明说是被迫变成这样。
黑衣人没有说话,但希瑠知道他已信了。
她趁热打铁,继续道:“如果你没有改变过外貌,我希望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脸。然后我会说出你的事迹,这样能令你信任我吗?”
“可以试试。不过八年不短,我的容貌变了许多。”
希瑠连忙摇头:“别担心,我记得你们每个人的长相!”
这话并不是虚假,哪怕不是核心部队的成员,每个加入部队的战友,他们都被希瑠牢记于心。
听到这笃定的话语,黑衣人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放下。
他走到希瑠面前,此刻她感受不到一点儿杀气。
“最后一个问题,”黑衣人缓缓道:“你当了多年的王妃,还为魔王生下一个孩子,你的立场是否有倒向魔族了?”
“......当然,没有!”
一霎那,希瑠有所动摇,因为心中浮现了塞西莉和达尔茜微笑的面容。
但她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是卧底,是人族。而想到国家时刻面临的困境、苦苦挣扎的帝国人民时,她眼中的迷惘也随之散去了。
与希瑠对视,黑衣人随后明白了眼前金发少女的坚定。
他沉默良久,然后手掌轻轻放在头巾上,然后将其一把扯下。
而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希瑠瞳孔猛然睁大,充满了震惊与意外。
她发出一声惊呼,不可置信地喊出声来:“芙拉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