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光芒笼罩着这片虚无的空间，天苍茧赤足站在透明的地面上，脚下蛛网般的裂缝随着她的呼吸明灭闪烁。天仓澪站在三步之外，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澪，你看。"茧伸出纤细的手指，轻点一条泛着蓝光的裂缝，"'自由'这个词消失了。"
随着她的话音，裂缝中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留下一片更纯粹的虚无。澪的喉咙发紧，某种本能的恐惧爬上脊背。
"别碰那些裂缝！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澪向前迈了一步，却见茧狡黠地后退，正好踩在另一条裂缝边缘。
"如果我说'想离开澪'，会不会掉下去呢？"茧歪着头，黑发如瀑垂落，遮住半边脸庞，只露出那只盈满笑意的左眼。她受伤的右腿微微倾斜，这个姿势澪再熟悉不过——每次茧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前，都会这样站着。
"别说这种话！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
"可如果掉下去的是我，"茧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像羽毛拂过耳际，"澪一定会追来吧？就像那时候从楼梯上..."
话音未落，她的足尖轻轻用力，脚下的空间如镜面般碎裂。
"茧！"
澪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扑向前方抓住姐姐的手腕。却在接触的瞬间被反握住，一股意料之中的拉力将她拖入虚空。茧的脸上绽放出得逞的笑容，仿佛这不是坠落，而是期待已久的游戏开场。
"这样我们就平等了。"茧的声音在坠落中依然平静，"没有保护者与被保护者，没有施舍与亏欠。"
旋转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唯有茧的手腕在澪的掌心中真实存在。澪突然感到一阵愤怒，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你从来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澪的声音在虚空中破碎，"每次都是这样，用你的方式决定一切！"
茧的笑声如银铃散落。"澪明明可以松手的。"她的指尖划过妹妹的脸颊，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可是你没有，从来没有。"
下坠仿佛永无止境。茧的黑色和服与澪的白色衣裙在虚空中交织，如同他们纠缠的命运。澪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夜，茧高烧不退，她整夜握着姐姐的手；想起十五岁夏天，茧故意不带哮喘药就跑去山顶，她疯了一样找遍整座山；想起无数个茧制造的危险时刻，而她每次都如约而至。
"为什么要这样测试我？"澪的声音颤抖着。
黑暗中，茧的额头贴上澪的，呼吸交织。"因为我想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没有任何责任与愧疚驱使时，澪会不会依然选择我。"
这句话击中了澪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她突然明白，那些所谓的"意外"，那些看似需要拯救的时刻，都是茧精心设计的仪式——不是为了证明澪的爱，而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值得被爱。
"疯子。"澪咬牙切齿地说，却将茧搂得更紧。
茧轻笑出声，手指穿过澪的发丝。"可是澪就喜欢这样的我，不是吗？"她的唇几乎贴上澪的，"就像我迷恋永远会找到我的你..."
在无边虚空中，在永恒坠落里，澪吻了茧。
那不是姐妹之吻，亦非爱人之吻，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无法命名的羁绊具象化。茧的唇比想象中温暖，她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闭上眼回应这个吻，手臂环上澪的脖颈。
她们像两株根系纠缠的植物，在虚空中交换着呼吸。当分开时，茧的眼中闪烁着星尘般的光芒。
"这算是澪的答案吗？"她喘息着问。
澪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吻上去。言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唯有相触的体温能传达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不止是爱，不止是恨，而是所有矛盾情感的完美融合。
茧在亲吻间隙轻笑，声音甜美如蜜："看，我们终于找到永远在一起的方式了..."
黑暗吞噬了她们最后的意识，但恐惧已然消散。无论坠向何方，她们终将同在——这既是茧精心编织的网，也是澪心甘情愿的归处。
黑暗。无边的黑暗。
天仓澪的手臂已经发麻，却仍死死攥着天苍茧的手腕。她们在这片虚无中下坠了多久？一分钟？一小时？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耳边呼啸的风声证明她们仍在坠落。
"放开吧，澪。"茧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她特有的、带着甜味的残酷，"你的手指在发抖呢。"
澪咬紧牙关，反而抓得更紧。她能感觉到茧手腕上跳动的脉搏，那么清晰，那么脆弱——就像十二岁那年她没能抓住的那只手。
"这次...绝对不会放开。"澪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茧笑了，那种让澪又爱又恨的、银铃般的笑声。"澪总是这样，明明自己都害怕得发抖，还要逞强当保护者。"她的手指轻轻抚上澪的脸颊，"这样的澪，最让人想毁掉了。"
澪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在黑暗中搜寻着任何可能的支点，任何能停止这场坠落的东西。但四周只有吞噬一切的虚无，和偶尔闪过的、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的幽蓝光芒。
姐姐的重量，虚空的下坠感，逐渐模糊的意识——澪感觉自己在被一点点抽空。某种比恐惧更强烈的情绪在胸口膨胀。
如果...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澪突然开口，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只要能救姐姐，什么都可以。"
茧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澪...？"
虚空似乎对这句话产生了反应。那些零星的光芒突然聚集起来，在她们周围形成一圈诡谲的光晕。空气变得粘稠，下坠的速度似乎减缓了。
"任何代价？"一个声音响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回荡的声音，既像孩童般天真，又带着古老的沧桑。
澪的脊背窜过一阵战栗，但她没有犹豫："任何代价。"
光晕扭曲变形，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但澪能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那种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全身，令人毛骨悚然。
"那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神明的语调突然变得轻快，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规则很简单——"
祂的"手"指向澪的眼睛。那一瞬间，澪感到眼眶一阵刺痛，仿佛有冰冷的指尖直接触碰到了眼球。她本能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灰色的雾霭，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蔓延。
"澪？澪！"茧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她反手抓住澪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你答应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澪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视野中的灰雾越来越浓，就像有人在她眼前拉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帘。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视力...?"澪喃喃自语，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皮。这就是代价吗？
神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愉悦："聪明的孩子。不过这只是入场费哦~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茧突然将澪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不许再看了！"她对虚空尖叫道，声音里带着澪从未听过的恐慌，"选我！要拿就拿我的眼睛！"
神明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让澪想起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相互碰撞的声响。"但是姐姐先破坏了规则呢~"它的声音忽远忽近，"这是澪的愿望，澪的代价。不过..."
灰雾突然停止蔓延，定格在澪的视野中央，形成一个模糊的圆形窗口。透过这个窗口，澪看到茧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游刃有余笑容的脸，此刻正扭曲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我们保留一点悬念。"神明的声音逐渐远去，"毕竟好戏...还在后头呢..."
下坠感突然加剧，澪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茧的手指紧紧扣住自己的，几乎要嵌入骨肉般用力。
"笨蛋..."茧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们。澪的视野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