澪的意識最先浮出黑暗。
她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裏，灰白色的天花板緩慢清晰。身下是冰冷的石板，空氣裏漂浮着塵埃和淡淡的鐵鏽味。她試着動了動手指，關節僵硬，像是沉睡了很久。
“這是……哪裏？”
她撐起身體，環顧四周。這是一間狹小的石室，牆壁斑駁，角落裏有一盞微弱的油燈，火光搖曳，映出牆上幾道刻痕。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沉重的鐵門，門縫下透出一線微光。
然後，她看到了繭。
姐姐就躺在她的身旁，黑髮散開，蒼白的臉上睫毛輕顫，似乎隨時會醒來。她穿着和澪一樣的素白囚衣，袖口磨損，手腕上戴着一枚銀色的細環，在昏暗的光下泛着冷光。
澪伸手，輕輕碰了碰繭的肩膀。
“姐姐……？”
繭的眉頭皺了一下，隨後緩緩睜開了眼。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夢裏醒來，視線沒有焦點。然後，她看到了澪，瞳孔微微一縮，嘴脣輕顫。
“……澪？”
聲音很輕，帶着不確定的試探。
澪剛想回應，下一秒，繭猛地坐起身，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澪……澪……！”
她的手臂收緊，力道大得幾乎讓澪喘不過氣。澪能感覺到她的顫抖，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像是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姐姐……？”澪有些困惑，但還是輕輕回抱住她，“怎麼了？”
繭沒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攥緊了澪背後的衣料，額頭抵在她的肩上，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我做了個噩夢。”她低聲說，聲音有些啞，“夢裏，我傷害了你。”
澪微微一怔。
“但那不是真的，對吧？”繭擡起頭，手指輕輕撫上澪的臉頰，像是在確認她的存在，“我沒有……真的對你做什麼吧？”
她的眼神和平時不一樣。不再是那種帶着淡淡疏離的微笑，而是真切的、近乎脆弱的擔憂。
澪搖了搖頭。
“沒有。”她輕聲說，“姐姐一直保護着我。”
繭的睫毛顫了一下，隨後閉上眼，像是終於鬆了口氣。她再次抱緊澪，這一次，力道溫柔了許多。
“那就好……”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
“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黑暗籠罩着她們。
澪的視野裏只剩下模糊的光暈，像隔着一層被水浸溼的紙，只能勉強辨認出姐姐的輪廓。她伸手向前，指尖觸到了繭的衣角——那布料似乎變得更柔軟了，帶着某種陌生的涼意。
"姐姐……？"她的聲音有些啞。
繭沒有立刻回答。
澪感覺到一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臉，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眼角。那觸感比記憶裏更溫暖，卻又帶着某種微妙的、陌生的光滑感，像是皮膚被重新打磨過一般。
"澪的眼睛……"繭的聲音很近，呼吸拂過她的睫毛，"顏色變了。"
"變了嗎？"澪下意識想眨眼，卻被繭的拇指輕輕按住下眼瞼。
"嗯。"繭的嗓音低了幾分，"像凍住的湖面……很漂亮。"
澪想笑，卻又莫名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覺到繭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自己臉上，那種注視的重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鮮明——彷彿她不再只是被"看着"，而是被某種更深刻的東西"凝視"着。
"姐姐呢？"她擡手，摸索着觸到繭的髮絲，"頭髮……不一樣了？"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怔住。記憶裏柔軟的黑髮，此刻像流淌的月光般從她指縫間滑過，涼而順滑，幾乎抓不住。
"嗯。"繭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帶到自己眼前，"還有這裏。"
澪的指尖碰到了睫毛——比從前更長的、雪白的睫毛，下面覆蓋着的……
"紅色？"
"像不像怪物？"繭輕笑了一聲，可澪卻從她的呼吸裏捕捉到一絲緊繃。
澪搖頭，手指順着她的眉骨滑下，停在臉頰："……像寶石。"
繭的呼吸滯了一瞬。
澪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變化——不只是外表，還有某種更隱祕的、存在於她們之間的東西。繭的指尖在她的腕脈上無意識地畫着圈，像是確認她的存在，又像是某種剋制的標記。
"澪現在……"繭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着某種難以辨別的情緒，"讓人移不開眼。"
這句話像羽毛般輕飄飄地落下，卻在澪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慄。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她的視野裏只有模糊的光影，可身體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地感知着繭的存在。
"……騙人。"她最終小聲嘟囔，"我又看不見自己。"
繭的指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
"需要我描述給你聽嗎？"
那聲音太近了，近到澪能感覺到每一個音節帶來的微弱氣流。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吵鬧，耳尖發燙，某種陌生的衝動在血管裏蠢蠢欲動——
她想被更多地注視。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澪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想後退，卻被繭扣住了後腰。
"躲什麼？"繭輕笑，"不是想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樣嗎？"
澪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感覺到繭的鼻尖蹭過自己的耳廓，呼吸灼熱地灌進耳道——
"像黑夜本身……讓人想犯罪的樣子。"
這句話像一滴墨落入水中，在澪的腦海裏暈染開一片混沌。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繭的衣襟，某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在胸腔裏膨脹——
她想看清繭現在的表情。
這個願望如此強烈，以至於視野邊緣的灰霧都彷彿震盪了一瞬。而就在這一瞬間，她似乎真的捕捉到了——
繭的紅色瞳孔深處，翻涌着某種她從未見過的東西。
（她們都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一盞壁燈突然無聲地熄滅了）
然後妹妹就被咬住脖子了，就像2個小母貓一樣。知道什麼樣子嗎，白貓趴在黑貓後背上咬住了黑毛的脖子不斷宣誓主權的場景。這樣類似的大概~~~~
澪的指尖在脖頸處徘徊，被咬過的肌膚還殘留着溼潤的酥麻。她下意識蜷起肩膀，耳尖泛起櫻花般的淡粉。"姐姐真是..."尾音化作一聲輕嘆，像融化的蜜糖般黏稠。
繭的白髮在油燈光暈中流淌着月華般的光澤，紅瞳深處跳動着危險的火焰。鎖鏈發出蠱惑般的輕響，將澪拽入懷中時，她嗅到妹妹發間淡淡的梔子香。"澪連呼吸的節奏..."指尖劃過對方輕顫的喉間，"都可愛得讓人想破壞呢。"
規律的敲擊聲突然打破旖旎。
咚、咚、咚、咚。
四聲一組，如同某種隱祕的邀約。澪的藍瞳泛起漣漪，模糊的視野裏，姐姐貼近石壁的側臉線條格外清晰。"這個頻率..."她無意識地向前傾身。
"是邀請函哦。"繭的脣幾乎貼上石磚，後頸的金色紋路在暗處流轉。當她轉頭時，白髮掃過澪的鎖骨，"要和我一起解開嗎？親愛的..."
第二組敲擊帶着金屬的顫音傳來。澪突然被拉近，繭的鼻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後："或者..."指尖描摹着鎖鏈的弧度，"我們繼續剛纔的..."
"姐、姐姐！"澪的抗議被突然貼近的脣瓣堵成嗚咽。在齒輪轉動的咔嗒聲中，她感受到對方舌尖劃過自己發熱的耳廓，如同解密般緩慢而縝密。
"噓..."繭的拇指按在澪劇烈跳動的頸動脈上，"聽——"
第三組敲擊夾雜着機關啓動的嗡鳴。她們交握的十指間，銀環突然發出妖豔的藍光，映出彼此潮紅的面容。澪這才發現，自己的黑髮不知何時已與姐姐的白髮糾纏成結，宛如命運紡出的絲線。
（石縫深處，某種存在正愉悅地觀察着這場雙人舞）
「咚、咚、咚、咚。」
規律的敲擊聲仍在繼續，澪的指尖輕輕劃過石壁，感受着每一次震動傳遞來的微妙差異。她的視野雖然模糊，但思維卻異常清晰——聽覺、觸覺，甚至是空氣流動的細微變化，都在她的感知中放大。
（澪的思考過程）
——四聲一組，間隔精準。
——第三聲總是比其他的輕，像是某種提示。
——金屬震顫的尾音...是機關的位置？
"姐姐，"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你摸摸第三塊磚的右下角。"
繭的紅瞳微微一閃，沒有多問，直接俯身探查。指尖觸到石磚時，她的表情變了："......有凹槽？"
"嗯。"澪點頭，"而且，每次敲到第四聲時，這裏的溫度會稍微升高。"
繭的指尖一頓，隨即低笑起來："澪連這個都能感覺到？"
"因爲姐姐的手太涼了。"澪下意識回答，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耳尖頓時發燙。
繭的笑意更深，卻沒再逗她，而是專注地檢查凹槽。幾秒後，她的指尖突然用力一按——
「咔噠。」
鎖鏈應聲而落，牢房的鐵門在機關運作下緩緩滑開。澪的呼吸微微急促，指尖還殘留着機關冰涼的觸感。她下意識後退半步，卻被繭一把扣住手腕。
"澪好厲害~"繭的聲音帶着甜膩的笑意，紅瞳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着危險的愉悅，"明明看不見，卻能解開這麼複雜的機關。"
姐姐的臉頰突然貼近，溫熱的鼻息拂過耳畔，紅瞳在暗處閃着微光，目光如有實質般流連在澪的脣上。澪的耳尖更燙了，猛地抽回手，毫不猶豫地給了姐姐一記手刀——結果因爲視力模糊，只輕輕擦過她的肩膀。
"見好就收，姐姐。"她咬牙低聲道，"再亂來我就......"
"就怎樣？"繭笑眯眯地湊近，白髮垂落，掃過澪的臉頰，"澪現在連打人都打不準了呢。"
澪氣得想再補一下，但最終只是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向門外。
——那裏，是比牢房更深的黑暗。
「......」
連視力完好的繭都微微眯起眼睛，紅瞳在暗處收縮，試圖捕捉任何一絲光線。然而，除了門前幾步的地面隱約可見外，再往前便是純粹的漆黑，彷彿連空氣都被吞噬。
"等等。"繭突然攔住她，紅瞳警惕地掃視四周，"我先看看有沒有陷阱。"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門框，檢查地面，甚至嗅了嗅空氣。白髮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微光，像是一盞小小的燈。
"姐姐......能看清什麼嗎？"澪低聲問，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繭沉默了一瞬，隨後輕輕握住她的手："只能看到一點點。"她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但沒關係，我會帶着澪走的。"
澪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現在的視野幾乎被灰霧淹沒，只能勉強辨認出姐姐的輪廓。可即便如此，繭的溫度依舊清晰地傳遞過來，讓她莫名安心。
"......姐姐的手，比平時燙。"她小聲嘀咕。
繭低笑了一聲："因爲澪的手太涼了。"
兩人在門前短暫停留，最終，繭率先邁出一步。
「嗒。」
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澪緊跟其後，指尖始終緊貼着繭的手腕，生怕在黑暗中失散。
"姐姐......"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我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奇怪？"
"嗯？"
"白髮和黑髮......紅眼睛和藍眼睛......"澪低聲道，"還有我的視力......"
繭的腳步微微一頓。
"不奇怪。"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只是變得更特別了而已。"
澪怔了怔，隨後輕輕"嗯"了一聲。
黑暗中，她們的手指悄悄交纏，像是無聲的約定。
（門外，未知的陰影正在蠕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