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视角)
我的人生从握剑那刻起就烙上了铁锈味。
我的父亲,卢卡翁侯爵麾下的一名骑士。
六岁生日那天,父亲将木剑塞进我掌心时,剑柄的倒刺扎破了虎口。
枫叶城中城区的鹅卵石街道是我们的训练场,晾衣绳上飘荡的骑士披风在剑风中呼呼作响。
第三大道五号街的街坊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幕——退休的老仆缩在藤椅上织毛袜,骑士遗孀奥罗拉夫人修剪着花园。
“肩膀左倾十五度!”
父亲用剑鞘戳中我颤抖的膝窝,“你这软绵绵的力道是在弹棉花吗?”
街角面包房的玛莎抱着金发洋娃娃经过,蜂蜜蛋糕的甜香混着她的笑声飘来。
我分神的刹那,木剑脱手砸中邻居家的郁金香花圃——那是奥罗拉夫人最珍爱的“亡夫花田”。
“今晚加练三百次突刺。” 父亲捡起沾满花瓣和泥土的木剑,“淑女绝不会在战斗时东张西望。”
(淑女也不会满手茧子啊!而且我也想要娃娃……)
七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人生第一柄秘银剑。
礼仪剑本该悬挂在贵族少女的闺房,可当“孩子王”丹尼嘲笑我是“披着裙子的铁罐头”时,我却本能地用剑鞘给他的脑袋开了瓢。
鲜血溅上他送我的【木剑新娘】贺卡,围观孩童的尖叫声中,奥罗拉夫人往我兜里塞了块黄油饼干。
“我丈夫和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砍翻兽人的” 她皱纹密布的眼角闪着光,“剑可比绣花针有用多了,对吧小艾莎?”
父亲闻讯赶来时,我正蹲在墙角舔指尖的黄油,那晚的月光格外冷冽,我挥剑的影子在石墙上重复了五百二十一次,直到握剑的右手肿成发酵的面包。
转机发生在飘着初雪的跨年夜。
当我拖着训练后的身躯推开卧室门时,一只比我高半头的毛熊玩偶正霸占着我的床铺。
琥珀纽扣眼映着油灯暖光,绒毛间还沾着薰衣草的香味。
“父亲,这是……?” 我指尖深陷柔软的熊掌,生怕这是剑术训练过度产生的幻觉。
“少主送的。”父亲嘟囔道,“说是给所有下属家孩子的年礼……浪费金币的蠢主意。”
那个雪夜,我抱着巨熊蜷缩在窗台,用剑尖在冰花覆盖的玻璃上刻下歪扭的字迹:
致少主——
您忠实的剑,艾莎。
半年后的那个夏天,命运的丝线悄然缠上了我的脚踝。
奥罗拉夫人晾晒的亚麻床单在热浪中翻卷,我正蹲在面包房后巷给木剑绑防滑布条,突然听见前院传来高跟鞋叩击青石板的脆响。
“夫人?!您怎么——”奥罗拉夫人在看清来者的面目后,连忙去迎接。
透过床单缝隙,我看见阳光在贵妇人银线刺绣的裙摆上流淌成星河。她身后站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白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恰巧路过罢了。”贵妇人从包里抽出的金券晃花了我的眼,“这是卢卡翁从其他贵族那里敲……借来的教育基金。”
奥罗拉夫人的手悬在半空:“可这也太……”
“收下。”夫人将金券拍进她掌心,“反正花的就不是我们夫妻的钱,难道要我挨家挨户塞进你们枕头底下?”
街角陶罐突然炸裂,铁匠大叔的锤子僵在半空,玛莎妈妈的面粉袋撞翻晾衣架。邻居们如同被施了群体定身术,直到酒馆老板娘扯开嗓子:
“这不是夫人和少主吗?”
“少主长这么高了?”
“长相随夫人,真俊!不像卢卡翁大人,长着一张欠揍的脸……”
“上次庆功宴谁灌着麦酒夸侯爵威武不凡来着?”
酒馆老板娘突然插话,人群顿时爆发出麦浪般的哄笑。
少主的视线忽然扫过这边,惊的我缩回阴影深处。
最终贵妇人还是没能推脱邻居们的盛情邀请,被簇拥着进了玛莎一家的面包房:
“小席,不许跑出这条街——”
“是,母亲——”
少主的应答拖着贵族腔特有的慵懒尾音,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四周的街道。
木剑破空声却越来越乱——那个薄荷绿身影正在十步外的郁金香丛边晃悠,阳光将他白衬衫上的九风女神家纹烙在我视网膜上。
“你练剑几年了?”
清冽的薄荷香突然钻进鼻腔。我惊惶转身时木剑脱手飞出,剑柄“咚”地砸中晾晒中的蜂蜜罐。
金琥珀般的糖浆顺着少主头顶淅沥淌下,在他银扣肩章上凝成滑稽的尖角。
“对对对对不起!!”
我慌得去扯并不存在的围裙,粗麻布衣的线头却勾住他袖扣。
“新的刺杀方式?”
少主抹了把黏糊糊的刘海,“父亲若挨这一下,怕是要给你安个弑主罪名。”
(神啊,让地缝吞了我吧!或者让奥罗拉夫人的郁金香把我埋了也行!)
少主随手抄起晾衣杆挽了个剑花:“看架势至少练了两年?真少见,我认识的小姑娘都在学礼仪插花。你喜欢剑术?”
“我……”喉间的“讨厌剑术”被生生咽下,含糊的点头。
“我不喜欢……”少主突然旋身刺向虚空的假想敌,“但我得替某个连鸡都不敢杀的笨蛋父亲,把剑术练到能劈开阴谋的程度。”
玛莎的洋娃娃从二楼窗台俯瞰着我们,我忽然注意到少主握剑的虎口也结着茧——比我的更厚更硬。
“反正我现在也是闲着……”他挑起沾满蜂蜜的木剑甩来,“陪我练会?”
蝉鸣突然静了一瞬。
我接住剑柄,黏腻的甜渗进掌纹:好……”
蝉鸣声中,我偷偷数着他睫毛上凝结的琥珀色糖晶。
一个,两个,三个——
比所有洋娃娃的瞳仁加起来还要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