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的钝痛如前世宿醉的感觉一般盘旋。
我盯着天花板上九风女神刺绣的呆滞眼神，突然很想把设计这个图案的祖先从棺材里挖出来鞭尸。
看来在我昏迷期间，家族还是给了我这个"少主"应有的体面。
咔嚓咔嚓——
循着饼干碎裂的声响转头，我看见中年男人正把腿翘在茶几上，【月光蝶】甜点纸盒被他拿来垫脚。
“你表姐的心意全在这了~”我的父亲——卢卡翁侯爵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来一块？我替你尝过了：甜的能齁死蚂蚁。"
我盯着他衣襟上的糖霜和红茶渍——这位号称【狼群中的黑山羊】、【皇帝的左手】的侯爵大人，此刻邋遢得像是刚从酒馆爬出的醉汉。
“不……还是算了……”
“明智之选。”他将饼干盒丢到一边，最后两块曲奇可怜兮兮地躺在盒底，活像被洗劫后的金库，“毕竟重伤患者要忌口嘛~”
能把偷吃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您……咳咳……是来回收残次品的吗？”我的喉咙像是吞了火炭。
“残次品？你可是我和你老妈爱的结晶！” 他突然用甜品包装纸卷成喇叭，“艾德琳医师在给你疗伤的时候一直抱怨，但要我说纯粹是他医术太烂！”
我这才注意到床头散落的染血绷带里混着饼干碎屑。这位父亲大人大概是一边偷吃慰问品，一边监督治疗过程。
我和老爹的关系，像是一对没大没小的兄弟。
此刻他靠在椅子上的姿态，像是在说“老子百忙之中抽空探病，逆子还不速速谢恩？”
没有担忧，没有责骂，唯有他琥珀瞳孔深处跃动的暗火——那是赌徒看到骰子旋转时的亢奋。
“你是个蠢货！”
突如其来的审判让我肌肉绷紧。果然要清算那本该死的笔记……
毕竟这次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因为自己的不成熟，在家族那些长老面前被抓住了把柄。
我是不是该赶紧道歉？要是那些长老把我笔记上的文字当成 “恶魔的文字”，不管是对我在家族里的处境，还是对老爹日后的政治生涯，恐怕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给老不死下咒居然用普通墨水？”
诶——？
“但下次记得用隐形墨水纸上画完诅咒阵，晾干后立刻用牛奶浸泡！” 他甩出三支隐形墨水笔砸在我的蹦带上，“你老爸我是过来人，在我小时候，我往赫默托尔假发里掺荧光剂时……”
他得意地晃着手指，“等到了晚上……”
（原来赫默托尔长老那一头银发，是假发啊……）
不对，重点错了好吗！说好的兴师问罪呢？为什么突然变成熊孩子捣蛋交流会了啊！
随后老爹便开始喋喋不休，我望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父亲这张嘴，能把魔王军说成慈善组织。
“不过嘛……”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口掏出块饼干，“能在那个老疯狗手下保住小命，勉强算及格！”
父亲突然以拆礼物的气势扑向我的绷带：“让为父鉴赏下战损版艺术！”
“等、父亲！伤口会裂——”
“安啦~你老爸我可是把海兰德医术最好的医师给'请'来了！”
“等等，父亲大人，您这个"请"字怎么听着这么可疑……？”
“你也知道，我在外的人缘不太好……”他挠了挠头，饼干落在我的绷带上，“毕竟被大家称呼为‘狼群中的黑山羊’嘛……”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当然也不是一点朋友都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是有几个铁杆的……大概？虽然每次和诺顿聊天聊到最后他都要拔剑砍人……”
（好了老爹别说了！您这也太可怜了！）
我扶额叹息。这个男人凭借自己的碎嘴将政敌耍得团团转，却在自己儿子面前像个炫耀玩具的小孩。
“听说你放倒了七个小混蛋？”窗外树叶的影子突然摇曳，他倚在书柜旁，月光为那身皱巴巴的礼服镀上银边——这时我才发现，这位总是嬉皮笑脸的侯爵大人，鬓角竟已有了霜色。
“现在后悔下手轻了。” 我盯着手背上的淤青，“他们看着沃尔夫冈施暴时的眼神......像鬣狗等着分食腐肉。”
“就和我以前一样，当年我接任家主时——”老爹轻笑一声，“家族里的内应说那群老东西开了三天三夜的密会，说要不要把我给毒死……”
我盯着他领口歪斜的家族徽章，那上面还沾着饼干碎屑。这个能把国宴变成单口相声的男人，此刻的侧脸竟与记忆中母亲病榻前的剪影重合。
“知道他们最后为什么收手吗？”老爹突然转身，狡黠的光在琥珀色瞳孔里流转，“因为先皇和陛下挺我，他们说整个白兰国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同时恶心十二国大使的疯子。”
“我知道……”
“可现在不一样了。”老爹的袖口突然窜出草莓软糖抛物线，精准落进我因震惊微张的嘴里，“那群老东西既想掐死你，又得跪着求你当救世主，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赐福？”我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历代家主都是九风女神的宠儿，唯独你老爸我……"”他苦笑着摊手，“连杀只鸡都费劲……”
紧接着他又开口：“但现在不同了，你小子从小展现出的天赋，让老东西们看见百年难遇的曙光。”
这样吗……
我似乎理解了什么，点头回应。
毕竟洛贝林家族以武立家，而我展现出的天赋，几乎已经预定了九风女神的青睐。如果连续两任家主都不是天选者……
【狼群中的黑山羊】——这个称号可不是说老爹人畜无害，而是暗指他能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依旧能游刃有余。
“小席，你知道，如果家族里有人格外受到九风女神的青睐，他获得的赐福跟普通的赐福不同吗？”
“您是说……神风宝石？”
“你连这个都知道吗……”他挑了挑眉，饼干屑从嘴角簌簌落下。
（我能不知道吗？）
神风宝石，作为九风之力的进阶版，虽然看起来虽然唬人，但跟《泰拉异闻录》里其它角色的赐福比起来，那就是纯粹的冲击波。
也就在艾莎的手里面稍微好用一些。
不然的话，在游戏剧情里，洛贝林家族也不会我和老爹死后迅速衰落，最后还得靠一个艾莎这个素未谋面的义妹来挑大梁。
“你说的没错，咱们家族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出现获得神风宝石的族人了。”
我点点头，早已知道两年后的赐福仪式上，我会成为那个“幸运儿”。
“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想，但小席你就算只是获得了普通的赐福，我也有把握在不久后的将来，将大权彻底揽到咱们父子怀中。”
“两年后海兰德魔法学院会多个保送生——无论是书呆子还是纨绔，毕业典礼当天都将执掌第三兵团。”
我轻抚胸前的绷带：“如果我说要当个吟游诗人呢？”
“那就让第三兵团改名叫吟游诗人联谊会~”老爹语气轻松，但眼神里却露出一丝凶狠，“但在你真正成长起来之前，你要谨慎言行，今日今时，咱们父子俩也不过只是个二线角色而已。”
“父亲大人，你就不担心我会拒绝你的提议？”我轻声说。
“我对了，我听说你把我的钻石百合送给索菲亚了？”老爹却换了一个话题。
“咳咳……我说那是我从你书里随便翻到的您信吗？”
“信~怎么不信？”他突然哼起母亲最爱的民谣小调，“送就送了，毕竟我送给你老妈的定情信物又不止那一个……”
“我当初就是用这玩意把你老妈骗近我的房间的。”他又将一枚雕花怀表被轻轻放在我掌心，表面还残留着体温，“我当时和你母亲说‘这表到午夜会浮现精灵春宫图’……”
喂！
"权力啊……"他忽然正色，翡翠戒指在月光下凝成寒芒，“就像荧光苔藓——肮脏，脆弱，却能照亮最深的地牢。”
他伸出手：“如果你要是答应我的提议......那在不久后的将来，我们父子将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还以为老爹不会说‘一人之下’这句话……”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跟陛下那是过命的交情！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而且陛下最近估计进入更年期了，老是发火……”
真是……糟糕的教育方式啊。
没错，我们父子二人都需要权利，虽然老爹也有许多权势滔天的盟友，但这还不够。
他甚至还需要，血管里流着他的血的盟友。
我默默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对方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要向自己发出提议，甚至可以说是请求。
我可以肯定，就算我拒绝了老爹的提议，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父子情，但如果答应了自己的条件，那么就得陪他一起走完这血迹斑斑的道路……
我挣扎着爬起，单膝跪地时牵动后背的伤口。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低头亲吻那枚九风女神的戒指——上面还沾着饼干屑的奶香。
“成交。”这个词坠地的瞬间，窗外惊雷炸响。
老爹的手罕见地颤抖了一下，翡翠戒指在闪电中映出我苍白的脸——那上面既有孩童的稚气，又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郁。
“突然想喝你母亲做的奶油蘑菇汤了……”他转身时，大衣扫落一地饼干屑，“莉娅！去让厨子……”
门扉合拢的余音在房间游荡，我仰面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
从今天开始，我们父子二人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共犯”了。
“对了！”老爹又从门缝外探出头来，“在回来之前，我给你找了个魔法家教，也能充当你的保镖，但和人家说话时注意点！我估计这段时间这娘们月经失调了，脾气不好……”
“说完了吗？”露半个头的老爹被突如其来的玉手揪住了耳朵，“没说完也给我滚蛋！”
来者一脚踹开了我的卧室门，香风扑面而来，那是玫瑰和红茶混合的香气。
一身魔法长袍并不能遮掩她的身材，精致有力的大腿，丰韵的臀部，显得腰尤其的细，不盈一握。
“你就是卢卡翁的种？”女人的细高跟踏在我的床面上，银发略过我的脸庞，“看起来像被地精糟蹋过的土豆！”
她魔杖挑开我染血的绷带冷笑：“艾琳娜·莫里甘娜，未来半年内将担任你的私人魔法老师……”
“我会在半年内，把你从魔法白痴调教成半吊子……”
“准备好迎接噩梦吧，我的魔法白痴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