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日,我在老宅的樟木箱底翻出一叠泛黄的信笺。祖父用蝇头小楷记录的二十四节气物候,在纸页间舒展成绵延的时光长卷。
惊蛰的墨迹洇着雨意,祖父写道:"晨起推窗,檐角冰棱坠地,碎玉声里混着布谷初啼。"我仿佛看见少年时的他趴在青砖窗台,数着融雪在瓦当上滴落的节奏。那时的春风还裹着料峭,却已能嗅到泥土深处蚯蚓翻身的腥甜。
夏至篇的纸页微微卷曲,像是被暑气蒸腾过。"荷塘浮萍昨夜铺满,今晨竟让出半亩清波。"祖父用朱砂在旁批注:蜻蜓点水处,必有游鱼唼喋。这让我想起童年蹲在石桥下的午后,看阳光穿透涟漪,在水底青苔上织就流动的金网。
霜降的信纸触手生凉。"晨霜覆瓦似撒盐,南飞雁阵掠过长空。"祖父的笔锋在此变得遒劲,墨色里沉淀着季节的重量。此刻窗外梧桐正飘落最后一片黄叶,与七十年前的某个清晨重叠,在时光的褶皱里簌簌作响。
大寒那页留着茶渍,像朵褐色的梅花。"呵气成云,呵墨成冰,独坐围炉听雪折竹。"我触摸着凹凸的纸纹,忽然明白祖父为何总在冬至后给砚台添新墨——凝固的墨汁要在冬日慢慢化开,才能写出春的韵脚。
樟脑香气萦绕间,二十四节气在掌心流转。那些被祖父丈量过的光阴,正穿过泛黄的纸页,在我指缝间生长出新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