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生锈的铁门上，林夏把摄像机护在外套里，手电筒光束扫过"仁和医院"四个剥落的鎏金大字。这座废弃二十年的精神病院像头蛰伏的巨兽，三楼的某扇窗户突然亮起昏黄的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警官发来的消息："监控显示张可欣最后出现在医院西侧围墙，小心行事。"林夏熄灭手电，绕过警戒线时，腐臭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二楼的护士站台历停在2003年6月17日，正是母亲失踪那天。
解剖室门把手上缠着新鲜的红线，和三天前第四名死者手腕上的勒痕一模一样。推开门瞬间，老式日光灯滋啦作响，解剖台上摆着个粉色背包——和母亲失踪时背的款式完全相同。林夏伸手去碰，墙皮突然簌簌掉落，血色符号从墙面渗出，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别碰那个！"
黑影从资料柜后闪出，林夏的防狼喷雾还没按下就被攥住手腕。来人白大褂上沾着泥浆，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徐佑之？"林夏认出这是医学院最年轻的神经学教授，上周刚在电视上科普过脑神经毒素。
"这些符号会寄生。"徐佑之松开她，医用口罩随着说话微微起伏，"二十年前我父亲参与过这里的研究项目，所有接触过符号的人......"话音未落，三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他们冲上楼梯时，林夏注意到对方后颈有块暗红斑痕，形状像倒置的衔尾蛇。
停尸间冰柜全部敞开，第七具尸体横在中央。少女穿着蓝白校服，左手却戴着八十年代流行的梅花表。徐佑之突然拽着林夏后退，只见尸体腹腔剧烈起伏，某种黑色物质正从七窍涌出，在空中聚成他们方才见过的血色符号。
"快走！"徐佑之扯下领带缠住林夏手腕，却在碰到她锁骨处的古玉吊坠时触电般缩手。林夏想起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玉身内部隐约流转着暗红纹路。身后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哒声，她回头看见尸体正以反关节姿势爬起，校服背后渗出用血画的医院平面图。
地下室的铁门出现在图纸标注的位置。陈警官的电话在此刻响起："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你母亲当年......"电流杂音吞没了后半句，林夏盯着突然熄灭的手机屏幕，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墙上扭曲成蛇形。
负三层的祭坛中央，十三具水晶棺围成星芒阵。徐佑之划破掌心按在祭碑上，古蜀文字突然活过来似的游动："以血饲魂，轮回不止。"林夏的古玉开始发烫，棺盖接连炸裂，她看见母亲穿着白大褂躺在其中，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画面里二十年前的徐佑之正抱着襁褓中的自己。
林夏的指尖刚触到照片边缘，母亲的眼皮突然颤动起来。徐佑之猛地将她扑倒在地，水晶棺里爆出数十条血线，擦着他们的脊背钉入石墙。古玉吊坠滚落在地，映出祭坛穹顶的星象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林夏流血的手肘。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林夏攥着照片嘶吼，校服尸体在头顶管道爬行的声响越来越近。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夏夏周岁留念，佑之摄于青城山古墓。
徐佑之的瞳孔突然变成竖线状，后颈的衔尾蛇胎记渗出黑血。他扯开白大褂露出腰间皮带，十三枚青铜铃铛正在无风自动，"你母亲用自己替换了第十三个祭品，但诅咒只会暂时沉睡......"
整座祭坛开始倾斜。林夏看到水晶棺里的母亲正在急速衰老，而自己锁骨处浮现出与徐佑之相似的暗红斑痕。校服尸体倒吊着从通风口钻进来，她的梅花表卡在11点59分，腹腔裂口处涌出的黑虫组成新的血色符号。
"小心！"徐佑之甩出手术刀钉住林夏翻飞的衣角，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凭空出现深坑。坑底堆满穿着不同年代服饰的骸骨，最上方那具戴着破碎的金丝眼镜——和徐佑之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自动开机，陈警官的留言混着电流声炸响："你母亲林雪梅的DNA与上周发现的骸骨匹配，但根据骨龄测算......"后半句被刺耳的忙音切断，林夏突然意识到所有死者都穿着母亲失踪那天的穿搭。
徐佑之的白大褂下摆开始碳化，他抓着林夏撞向祭碑："用古玉划开我的动脉！"碑文上的古蜀文字突然扭曲成母亲的字迹，林夏看到"夏夏快逃"四个字在血泊中浮沉。校服尸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她的指甲暴长三十厘米，在地面剐擦出火星。
当古玉切入徐佑之脖颈的瞬间，林夏看到无数记忆碎片。二十年前的雨夜，母亲抱着婴儿冲进医院，将吊坠塞进徐佑之襁褓；十年前的古墓发掘现场，少年徐佑之被青铜铃铛划破手掌；三天前的太平间，陈警官的制服袖口露出衔尾蛇纹身......
"你才是第十三个！"徐佑之突然翻身钳住林夏，他的血在古玉表面形成薄膜。校服尸体的梅花表开始逆向旋转，祭坛穹顶剥落的碎石悬浮在空中，林夏看到自己正在缓慢地"倒带"——后退的脚步、收回的刀刃、闭合的伤口。
母亲的水晶棺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时空中割裂出无数裂隙。林夏在某个裂隙里看到徐佑之抱着她的尸体痛哭，另一个裂隙中的自己正用手术刀剖开陈警官的胸膛。古玉突然发出蜂鸣，血色符号从她眼球背面浮现，地下三层传来此起彼伏的骨骼拼接声。
"他们在复活......"林夏的声带像被砂纸打磨过。徐佑之的白大褂已经褪色成八十年代的深蓝工装，他拽着林夏跳进骸骨坑，腐殖质里埋着个青铜匣子。校服尸体爬进坑洞的刹那，徐佑之突然吻住林夏的伤口，她尝到铁锈味里混着曼陀罗的甜香。
匣盖开启的瞬间，所有声音都被抽离。林夏看到两枚玉蝉正在交尾，其中一只与她锁骨处的红斑完全重合。母亲衰老的尸骸从裂隙跌落，枯手精准抓住另一只玉蝉，穹顶星象图像被击碎的镜子般剥落，露出后面真实的天幕——北斗七星的方位竟与二十年前完全一致。
"时间锚点......"徐佑之的喃喃自语被轰鸣吞没。整座医院开始垂直下陷，林夏握着的古玉突然长出血管状根系，顺着伤口钻入她的心脏。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复活的死者们手拉手围成圈，他们脖颈处都缀着相同的玉蝉吊坠。
青铜匣内的玉蝉振翅发出金石之音，林夏的心脏被古玉根系刺穿。徐佑之的皮肤正在龟裂，青灰色瞳孔映出祭坛穹顶坍缩的星空："这不是我们的第一个结局。"
无数时间线在林夏眼前炸开。她看到自己曾在1943年的医院给孕妇接生，而那孕妇正是年轻时的外婆；1978年的地下室，徐佑之的父亲往孕妇子宫注入古玉粉末；2003年母亲将吊坠缝进婴儿襁褓时，窗外站着穿现代服装的自己。
"要斩断衔尾蛇，必须吃掉自己的尾巴。"徐佑之突然捏碎玉蝉，青铜匣里涌出银白色流体。林夏看到他裂开的胸腔里没有心脏，只有半枚衔尾蛇形状的青铜铃铛。
复活的死者们手牵手唱起羌族古调，他们的眼窝飞出萤火虫。当第一只虫落在林夏睫毛上，她看到二十年前的雨夜真相：母亲抱着刚做完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的她冲进医院，而手术主刀医生徐主任的白大褂下，后颈纹着血色衔尾蛇。
"你才是真正的祭品！"陈警官的吼声从地底传来。整个负三层的地面突然玻璃般碎裂，林夏看到十二具自己的尸体呈放射状排列，每具心口都插着不同的凶器。徐佑之的铃铛腰带自动解体，化作青铜锁链缠住陈警官的四肢。
林夏的古玉突然脱离胸腔，带着血丝飞向祭坛顶端。母亲衰老的尸骸在此刻睁开双眼，枯手指向北斗七星中的天枢位。当玉蝉与古玉相撞的瞬间，林夏看清了玉身内部的微雕——那是母亲抱着婴儿跪在青铜神树下的场景，神树枝桠挂着十三具风干的守墓人尸体。
"夏夏，看着我！"徐佑之的脸正在年轻化，最终定格成照片里二十岁的模样。他抓着林夏的手按在自己空荡的胸腔："你母亲用巫医禁术把我的命格嫁接给你，但每轮回一次......"
校服尸体的梅花表突然爆开，十二点整的钟声响彻地底。林夏发现自己的血开始逆流，徐佑之的皮肤正在变成青灰色石料。陈警官扯开警服露出爬满衔尾蛇纹身的胸膛，他手里握着的正是缺失的半枚青铜铃铛。
"时辰到了。"母亲尸骸发出叹息，所有复活死者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陈警官。林夏的古玉迸发血光，在穹顶投射出古蜀巫医的星象秘图。当徐佑之完全石化的刹那，她看到祭坛地面浮现母亲用血绘制的逃生路线——那路线竟是倒写的《归藏易》卦象。
青铜铃铛合体的瞬间，时空裂缝如潮水退去。林夏抱着徐佑之的石像跃入卦象生门，身后传来陈警官骨骼爆裂的脆响。当她坠入刺骨寒潭时，看到潭底沉着十三具系着红绳的骷髅，每具头骨天灵盖都嵌着玉蝉碎片。
潭水突然沸腾，古玉自动修补着林夏的心脏伤口。母亲的声音在水波中回荡："巫医用十三世轮回豢养人魈，唯有至亲骨血......"话音未落，徐佑之的石像双目流出血泪，潭底骷髅们突然手拉手浮出水面。
林夏的视网膜上烙满血色符号，她终于读懂祭碑文字：以轮回为牢，饲虎者为伥。当最后一块玉蝉碎片嵌入她锁骨时，所有幻象轰然破碎。
晨光穿透支离破碎的医院穹顶，林夏躺在废墟中央，手里攥着母亲的手术刀。警笛声由远及近，她摸到锁骨处新生的皮肤下，有玉蝉振翅的触感。
三个月后的古玩市场，林夏停在一方青铜匣前。商贩正用软布擦拭匣内双蝉纹路："这是汉代阴阳蝉，据说能通生死......"她转身时与穿深蓝工装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人后颈的暗红斑痕一闪而逝。
细雨落在外套兜里的旧照片上，二十年前的徐佑之抱着婴儿的身影正在缓慢消失。林夏望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北斗七星，锁骨下的玉蝉突然发出温热震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