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许倩的一生,那大概是——家里养的花自杀了,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爱与阳光。
许倩并非无法与她共鸣,只是,即使理解了也无济于事。
将第二个房门推开,柔和的阳光顿时间透过窗户笔直的洒向两人的身体,温暖,和煦,一反之前漆黑的布局。
两个房间,犹如黑白分明的琴键,这是她自己仿照莫扎特立下的墓碑,许倩在进入之后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她的目光从中央逐渐移向两端,墙上醒目的挂着一排手写的画作。
第一幅是一名小女孩独自撑着伞挡雨,眺望自己父母远去的场景;而第二幅看上去则是小女孩长大了一些后,将伞丢在了一旁,即使淋着雨也要继续远眺自己父母的场景。
第三幅,小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并且高兴的嬉笑着将红领巾反方向的戴在了父亲的身上,画面温馨又让人感动,只是,随后的几幅画却越来越黑暗与压抑,肉眼可见的悲伤开始凝聚。
独自弹钢琴,世界漆黑只剩下自己一人;一只眼睛在天空之上注视着小女孩,小女孩发出恐惧的战栗却避无可避,没有人保护她,只有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画面中的她逐渐年长,只是画风却越来越惊悚与令人黯然神伤……
以至于,一直到最后一幅,女孩再度回到了钢琴前弹琴,只是这一次,整幅画却是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被分割成了十几片玻璃碎片,她已然无法再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顺着画作看下去,是台上摆放的十分整齐的药,盐酸舍曲林、米氮平、劳拉西泮……许倩认得出这些是什么,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再往旁边看,台上有一沓书信,以及一个笔记本,那就是许倩想要寻找的东西。
当向前走去,温言开口询问道。
“我可以看么?”
“可以。”
没有必要隐瞒,这是许倩的过往,也将会是她的现在,而她的回应让温言放心许多。
两人一同向前,而后许倩翻开了笔记本。
第一页标题,对自己说话。
“我向不存在的神明许下了一个愿望。”
“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自己,那么,请你遗忘所有的悲伤,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多么荒诞却又真实的祷告,许倩继续看了下去。
“也许只有临近死亡,我才能大大方方的展露出自己的全部。”
“我叫许倩,祖上四代都是红色信仰,太爷,太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都在战争之中牺牲,虽然我也是在之后才知道这些,但难免会为他们感到难过。
我的父母从小就受到他们信仰的洗礼,在长大之后纷纷投身了祖国的怀抱,现在两人是华夏生物药学领域最顶尖的研究者,具体研究什么未知,不过距离最近我见他们的一面,应该是十年前了吧……”
“他们正身处于绝对机密的研究,他们正在日夜为自己深爱的祖国而战,按道理而言,我并不应该责备他们,也不应该闹这些没有意义的小情绪,可我,是他们的女儿。”
“一个想拥有她的父母陪伴的女儿……”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知道他们在哪里,可却不能去相见。”
“这十年以来,我只能陆续的送一些无法得到回信的信件抵达那里,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信件的数量多到以至于我无法知晓他们是否还爱我这件事情。”
“我只能抱着微渺的希望进行祈祷,但似乎未曾得到回应。”
“对于我而言,房间中的画像就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一切,六岁那年,继承了他们出众天赋的我越级直达小学毕业,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
“我还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画面,他们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以至于,后来的他们成为我的梦魇。”
“六岁那年与他们见面的最后一个瞬间,我的父亲告诉我说,要好好的努力将来报效自己的国家,我答应了,同时笑着将红领巾反着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却被他斥责胡闹。”
“从此,无论是声乐,画画,学习,还是其他,我都远比其他人更加出众。”
“渐渐的,我成为了常人口中的天才。”
“天才是孤独的,是寂寞的,是高处不胜寒的,很多时候我无法被别人理解,而因为身份的缘故,我也很少会允许别人接近自己。”
“关于如何防范他人,我似乎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能够准确的判断出别人接近自己的目的。”
“然而,越是敏感的存在,就越容易因为一些细微的事情而受到伤害,被伤害,一直伤害,家庭,学习,生活,我开始强迫起自己成为他们,似乎只有那样,我才能够得到解脱,成为他们临别前对于我的幻想模样。”
“没有人引导,没有人指路,有的只是一份虚假的慰藉,我孤独的一个人在苦海中航行,驰骋进了无人救援的荒岛。”
“没有人能再给予我救赎,凡人无法理解我,恐惧将会摧毁我,情绪将会淹没我,世界开始支离破碎,我发现,自己抑郁了。”
“但我选择放任了心中的情绪压抑与发酵。”
“我想折磨自己,幻想能让父母因为心疼与同情回到我的身边。”
“可,可笑的现实是,他们其实并不爱我。”
“或者说,他们只能将一点点的爱挤出,而这一点点的爱,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甚至永远也无法传递到我的眼前。”
“悲伤,抱怨世界,痛苦,我在钢琴前用酣畅淋漓的演奏安抚自己,日以继夜,颠倒时间,可终究无意义。”
“因此,我选择坠入深渊。”
开篇,许倩默默地看完,而温言也一样如此,只是对于她的遭遇更加同情。
“你,还好吗?”
“我么……来之前就有想过会是这样,不过,直接得到的记忆,和我通过文字联想的记忆,终究隔了一层。”
“虽然难受,但无大碍。”
在安抚完温言之后,许倩开口问道。
“你知道这道题的解法吗?”
题目?解法?
温言对此一无所知。
而似乎是预料到了温言无法回答,她没有等待的在下方写下了一段话。
当无人爱你时,请记住,永远都要学会自己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