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缓缓转身,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却仍固执地睁大,生怕眼前的身影只是幻觉。
林晴就站在几步之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但眼睛依然明亮如初。她戴着浅灰色的针织帽,帽檐下隐约能看到光洁的头皮——那是化疗留下的痕迹。她微微歪着头,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右脸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怎么,不认识了?”她的声音轻快,却带着一丝虚弱。
我的喉咙发紧,眼眶瞬间红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这四年错过的每一秒都补回来。
林晴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结巴,你该不会真的傻了吧?”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仿佛在确认她是真实的。
“你……”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去哪儿了?”
林晴的笑容淡了一些,但眼神依然温柔:“治病啊,笨蛋。”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手臂收紧,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她。林晴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回抱住,把脸埋在我肩头。
“骗子……”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收紧手臂,声音发颤,“凭什么觉得我承受不了?”
林晴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因为……我也害怕啊。”
我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湿润。
“现在呢?”我问,“还怕吗?”
林晴看着我,摇了摇头:“不怕了。”
阳光落在身上,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终于补全了这四年的空缺。
远处传来毕业典礼散场的喧闹声,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世界里,只剩下林晴。
——
雷易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皱眉。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柔软的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个稚嫩的声音故意压低,却还是藏不住笑意。
雷易鸣笑着拉开她的手,转身把小女孩抱起来:“让我想想……是小兔子?”
“不对!”小女孩咯咯笑,“再猜!”
“那就是……小猫咪?”
“爸爸好笨!”她搂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是小晴天呀!”
雷易鸣亲了亲她的脸蛋:“对对对,是我们家的小晴天。”
林晴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刚满一岁的儿子,无奈地摇头:“你们两个,能不能小点声?弟弟刚睡着。”
小晴天立刻捂住嘴,大眼睛眨巴眨巴,做出一副“我很乖”的表情。
雷易鸣放下女儿,走过去接过儿子,低头在林晴额头上亲了一下:“辛苦了。”
林晴笑着推他:“少来,快去改你的稿子。”
他抱着儿子,看着妻子和女儿在客厅里玩闹,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
——
我站在书店的签售台前,低头在扉页写下最后一个签名,抬头对排队的读者微笑。
新书《晴空之下》刚刚上市,出版社安排了全国巡回签售,而今天,是最后一站。
“雷老师,能写一句‘给永远的林晴’吗?”一个戴眼镜的女孩递上书,有些腼腆地问。
我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后笑了:“当然。”
我写下那行字,笔迹温柔而坚定。
签售结束后,走出书店,深秋的风带着凉意,我拢了拢围巾,朝街对面的咖啡馆望去。
林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翻看他的新书。她早已不再戴帽子,头发长到了肩膀,柔软地垂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雷易鸣推门进去,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林晴抬头,冲他笑:“大作家忙完了?”
“嗯。”他在她对面坐下,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等很久了?”
“还好。”她合上书,指尖轻轻点了点封面上的书名,“《晴空之下》……这次怎么不写悲剧了?”
他看着她,眼里盛满笑意:“因为现实已经够好了。”
林晴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医生说,我的复查结果很好。”
雷易鸣握紧她的手,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我知道。”
她笑了:“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听。”
“每次听,都会紧张。”他诚实地说。
林晴的眼眶微微发红,却还是笑着:“傻瓜。”
我是傻瓜。
咖啡杯里的热气渐渐消散,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西斜。我依然保持着握手的姿势,直到服务员走过来轻声询问是否需要续杯。
“先生?您还好吗?”
猛地回神,对面的座位空空如也。桌上放着一本《晴空之下》,扉页上也写着“给永远的林晴”。
我摇摇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他拿起那本书,走出咖啡馆时,秋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裤脚。
回到家,径直走向书房。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我的所有作品,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林晴留给他的那本。他取下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那张医院收据依然夹在那里。
“脑瘤切除手术(高风险)”几个字已经泛黄。
书桌抽屉里躺着一沓未出版的手稿,最上面一页写着标题:《请杀死那个女孩》。这是在林晴死后写下的故事,一个关于执念、幻想与告别的故事。
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稿纸。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