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的注视下，铃铛无风自晃，缓慢而规律地在半空中摇曳。
意料之外的死寂，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水色的迷雾流动着，遮蔽了原本温和的日光，昏暗的水色投进来，将那毫无来源的影子拉长。
明明刚才，在没有注入魔力的时候，它还是响过的。
“这是铭刻在圣印记中的魔法吗？沉默领域？不对，那就应该我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雪莉自语着，做出沉思的模样。
她低下头，眼神在圣铃与斯莱娅之间闪烁，指尖点过空气中仍残存的魔力痕迹。
“刚才那样明显是生效了——斯莱娅呢？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斯莱娅缓缓摇头，本想向着雪莉说些什么，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菲碧身上。
翠绿的少女仍站在阴影之侧，手臂微微收紧，保持着安静的姿态。
眼神却黏着在自己身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感情。
菲碧也不知道吗？
不，哪怕她知道了她也不会说……
铁打的距离感，明明身处同一个空间，却宛若在玻璃两端。
“我觉得我算是猜到一点了。”
雪莉再次开口，语调略低了一些，她缓缓抬起手来，指向铃铛的轮廓。
“它的确发出了声音，只是我们没法听到，没法感知到而已。”
“这样吗？”
“也可能不是，我不太能理解这个。”
雪莉一边说着，一边回过身来，有些警惕地望向菲碧。
翠绿少女依旧一动不动，那双琥珀般的眼瞳清澈而明亮，像是能将人全部看透一样。
那种注视让斯莱娅感到心虚，即使并没有做出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事。
不，自己已经做出了会伤害到她的事了。
被辜负的期待，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峰压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抱歉……”
菲碧只是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仍旧传达出了回应的意图。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并没有暗下，丝毫看不出区别，就像是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她顺势靠近一些，轻轻抱住了斯莱娅的手臂。
她的肌肤冰凉，像是初融的雪水，被那样抱住手臂，斯莱娅却没有任何排斥感。
“搭设桥梁，日进一步。”
斯莱娅侧过脸，看着这位始终无法看懂的少女。
那个不可思议的孩子是不需要被理解的。
如果一直不去尝试理解，就只能看着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是斯莱娅不希望看到的。
正是因为被信任着，被依赖着，被付诸期待，于是才被赋予了意义。
原本的斯莱娅已经被世界遗忘了，现在的斯莱娅则是浮水之萍，既没有可以归去的位置，也没有可以去期待的未来。
菲碧是，唯一能赋予斯莱娅意义的人。
倘若连斯莱娅都不去理解，就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尽可能地放轻。
“在那之后呢？在那之后，我们要做些什么？”
“回家。”
菲碧的回答干脆利落，像是早已在心中沉淀许久，不需要思考。
她转过身，举起手指，指向屋内那面水波浮动的墙。
原本沉寂的墙面随着她的动作波动起来，水色的涟漪扩散，像是被什么透明的东西触动。
随着一圈一圈光的晕开，天幕般的星空浮现在墙壁之上。
星光无声地闪烁，映照在少女们的脸上。
“斯莱娅，菲碧，从宇宙中诞生，回归宇宙。”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
水色的星空仿佛真的映出了宇宙的轮廓，那些星的光点不断闪烁，像是在回应她的召唤。
“我们不属于这里。”
她再次回过头来，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中，透出了格外鲜艳的期待。
“带我回归，属于我们的家。”
那像是少女的梦呓，却没有飘忽不定的浮躁，而是在这静谧氛围中，以近乎透明的纯粹贴近心底。
却全无侵略性，而是柔软的，等待对方来伸出手采摘的。
那是纯净无暇的话语，仿佛是这样做了就能让他人去相信自己多一分般的，尽数展现在斯莱娅面前。
想要拯救她。
想要向她许诺一个光芒的未来。
斯莱娅注视着她，水色星光下，菲碧的面容如幻境般映入眼中，那不是强迫的呼唤，而是展露的，温柔的真心。
像是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像是在渴望着，渴望着回应，渴望着能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前行。
斯莱娅轻轻抬起手，在那几乎要碰到菲碧的距离前，指尖在空中停住了。
她没有放下，只是短暂地停顿。
那份期待太过沉重，足以压垮一个人的全部意志，连最基本的求生欲都被亲手交给他人。
那是倘若还有其他可行的道路，断然不会选择的最终战略。
那是存活在绝望中的少女最后的生存战略。
一旦落空，就再不会有挽回的余地。
从深海中漫开的寒意爬上背脊，从更高的地方注视着斯莱娅，吐出蛇信子。
即使是这样，斯莱娅却依旧不感到恐惧。
她尽可能的将少女揽入怀中，触碰到那冰冷的肌肤，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即使那温度并不灼热，只是杯水车薪。
只是这样的程度也好，无论如何都要比刚才变得更好，总是在变得更好。斯莱娅打心底地相信这一点。
对着眼前的少女，斯莱娅没法说出拒绝的话语，也没有那样的权利。
她绝没有去拒绝那份真心的权利。
“我们会回家的，我向你保证。”
“嗯。”
斯莱娅紧紧抱住菲碧，又害怕在她那光洁的皮肤上留下印记，不敢用太大力气拥抱住。
因为贴得足够近，就连那微弱的心跳也能听见了。
因为彼此的距离是相同的，对方也一定能听见。
“变得一样了。”
菲碧轻声说着。
那纯净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现在还没法分辨清楚。
即使是这样，也会意识到那弥足珍贵。
即使无法分清，只是凭借本能也能感受到。
那其中蕴含着的，类似幸福的某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