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另一侧，没有被星空光芒吞噬掉的那一侧，雪莉的面容上毫无来由地泛起笑意。
她的心跳比平日里要快一些，只是看到眼前的一切，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满足感。
那无法遏制的灿烂笑容，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似乎曾几何时，曾听某人这样说过。
“骑士小说也好，圣歌与戏剧也是，那些都是神灵降下的，能为人们带来幸福的奇迹。”
金色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低垂着眼，语调明朗。
“歌颂爱吧，像是歌颂神祇一般，在那之后，世间凡人都能获得幸福。”
那副带着狂热的璀璨笑容，雪莉到现在都没法忘怀。
只是回忆起那副画面，无边的烦躁就从她的心中中漫开，又被她亲手一点点压了回去。
难道我真的越来越像姐姐了吗。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猛地摇了摇头，把心中纠缠不清的念头甩出脑海，她又忽然拍了拍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聚集起两人的目光。
“我在想，斯莱娅你是不是应该多和菲碧待在一起。”
斯莱娅一愣，有些困惑地望向她，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雪莉微微侧身，目光扫过站在阴影中的翠绿少女，又转回斯莱娅的脸上。
“就凭她的能力，她的外表，她的出身，毕竟你看，我们身边难道还有比菲碧更像奇迹的事物吗？”
这句话过于有力，以至于斯莱娅不知该如何辩驳。
“亲眼见证奇迹，有助于提升你的信仰——说不定还有意志力？”
“留在这里。”
菲碧的声音插了进来，没有前文，没有解释。
她显然没有完全听懂雪莉的言外之意，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去理解的意思。
她的双足稳稳站在原地，身体却仍紧紧贴着斯莱娅，就像下一秒便会被风吹走一般，本能地寻求依靠。
雪莉眨了眨眼，立刻顺势接了下来。
“嘛，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
她像是在替菲碧开脱，又像是在给斯莱娅留台阶。
“等到斯莱娅的意志足够坚定，信仰足够坚决了，说不定就可以发挥出铃铛的作用了。”
需要的是时间。
斯莱娅看着手中恢复沉默的圣铃，在心中默念着。
雪莉伸出手来，从斯莱娅手中接过那银白的铃铛，随意开口道。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件了不起的圣物。”
“很名贵吗？”
“不，我总是觉得斯莱娅提问的点很奇怪——算是吧。”
她将铃铛举近，细细打量起来。
“这种金属材质，还有这雕刻的手法，都是我没见过的款式。要是想卖出价来，想必是很容易的。”
她的语气依旧轻松，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哪怕是被人买回去了，也只敢摆在展示柜上摆起来，用是绝对不敢用的。”
毕竟是奇怪神祇的圣物。
虽然没有出口，但她略带揶揄的眼神已经将这句话表达得足够清楚。
“留在这里。”
无视了两人的对话，不如说，她的眼中只有斯莱娅一人。
“那是不行的哦，菲碧小姐。”
雪莉的声音带上了劝诱的语调。
“斯莱娅也需要休息，需要空间来恢复精力，甚至我是说，魔女的身体是需要每天晒太阳来放松身心的。”
她的言行中似乎带上了几分多萝西娅的影子。
“一直待在阴暗的环境中，对斯莱娅的神术修行是有害的。”
“是吗？”
菲碧的声音空旷如常，没有掺杂过多的情绪，即使是这样，在斯莱娅看来却依旧接近质问。
“呃，我觉得她的说法是对的……”
虽然刚许下了那样的诺言就离开不好……
斯莱娅的目光闪烁着，最终还是选择了承认。
菲碧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主动松开了抱住斯莱娅的手。
她抬起手，指尖一划而过，四周水色的光芒便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静静让出了一片没有波纹、没有光的空隙。
那是通往出口的通道。
星空依旧浮动在墙面之上，银白与蓝的光辉交错，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充盈全室，而是腾出了呼吸的余地。
虽然没有足够明亮的光线，依旧可以看出墙壁原本的木质结构，也可以看到这个填补门的位置的奇怪空洞。
在刚才还有窗外阳光，四周没有被水色遮挡时，这里也是没有这扇门的。
斯莱娅与雪莉对视一眼，确认刚才所看到的不是幻觉。
菲碧主动穿过门扉，两人也只好跟了过去。
跟随着菲碧的步伐，三人顺着转角的楼梯走下来。
一楼的装修风格与卧室无异，空旷的木质空间没有摆放什么家具，三面的窗都被厚重窗帘遮挡住，将整座房屋照射出黑夜的静谧。
从外侧看去，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双层洋馆。
既没有水色的墙面，也没有比周围其他房屋更显眼的设计，门口的花园被园艺使魔修建过，带上了些翠绿的清新。
“明天我也会把斯莱娅送过来的。”
雪莉站在房屋内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又关紧房门，缩回到阴影中去了。
夕阳在她们身后拖出漫长的阴影，街道两旁的树叶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漫步在夕阳中，雪莉伸了个懒腰。
“午餐也没吃，我已经饿的受不了了。”
“嗯……”
换上这副身体之后，似乎就没怎么感受到饿过。
不止如此，基本的生理结构似乎已经丢掉了不少。
对接触的感知能力提高了，其他感官的感知能力却似乎要迟钝了一些，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无法完全看清。
简直不像是人类，而是机器人一样。
“真是方便的能力啊。不过我是觉得，偶尔也要保持一些人的习性才好。”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有身为魔女而不是怪物的自觉吧。”
魔女与怪物是会画上等号的吗？
虽然想这样去询问，心中却已经得到答案了。
“才不是。神灵赐予我们的权利是伟大的，嗯，我们能去做的事情也是伟大的。”
“每一位魔女都是，都有去获得幸福的权利。”
温度缓慢下降，傍晚的空气带着微凉，却也不至寒冷。
雪莉的脚步轻快而有活力，像是踩在琴键上，变得格外清脆。
“我现在才意识到，得到幸福的能力，不是每位魔女都与生俱来的。”
“我也是。”
这一点上，斯莱娅的想法是一样的。
无法做到的事，无法满足的心愿，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
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只是在以过去到未来的漫长时光中短暂不被神灵注视的侥幸。
“你可不能说这句话哦，唯独你不能说。”
斯莱娅抬头望去，橘红色的天幕已经被晚霞吞没大半，只有西侧仍有一片透亮的光晕，如同最后一刻的余辉仍不肯散去。
迎着格外璀璨的夕阳，雪莉笑了起来。
那灿金的发尾在黄昏中轻轻摇曳，在金色余晖中微微晃动，染上了晚霞的暖色。
“因为斯莱娅，有着能让人获得幸福的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