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清明假期 (下)

作者:最爱蓝毛 更新时间:2025/4/7 7:59:03 字数:5479

清晨五点半,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窗外天色还是靛蓝色的,只有东边天际线泛着一丝鱼肚白。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隔壁的父母。

(哗啦——) 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书包,里面的文具盒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僵在原地,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还好,只有父亲均匀的鼾声传来。

"素色连衣裙在黑暗中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我摸索着系腰带时扯断了根线头。镜中蓝紫色头发乱得像炸毛的猫,发尾还沾着昨夜翻身的压痕。手指沾了唾沫想把翘起的发梢压平,却让那缕头发倔强地翘得更高。异色瞳在晨光里流转着微光——左眼像浸在蜂蜜里的琥珀,右眼似深海打捞的蓝钻,都蒙着层没睡醒的雾气。"

"琉璃?"母亲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吓得我差点打翻梳妆台上的玻璃杯。

"我、我起来了。"我压低声音回答,轻轻拉开房门。

母亲已经穿戴整齐,身上是一件藏青色的和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昨晚准备好的祭品。

"去叫醒你爸爸。"母亲把布包递给我,"我去热早饭。"

父亲睡在客厅的临时床铺上——自从昨晚回来,他就坚持睡在客厅。我蹲下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长途旅行后的汗味。

"爸..."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该起来了。"

父亲猛地睁开眼,那双和我一样的异色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几点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五点半。"我递给他叠好的衣服,"妈说六点要出门。"

父亲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突然盯着我的脸看:"你眼睛怎么肿了?"

我慌忙别过脸:"没、没睡好而已。"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饭:味增汤、腌菜和昨晚剩下的米饭。我们三个沉默地吃着,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声音。

"我叫了车。"母亲突然说,"六点十分到楼下。"

父亲皱了皱眉:"这么早?"

"清明扫墓要赶早。"母亲的声音很轻,但不容反驳,"而且...今天人会很多。"

六点整,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公寓楼下。四月的清晨还带着寒意,我不自觉地往父亲身边靠了靠。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应该是从行李箱里刚拿出来的。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银色面包车缓缓驶来。司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是星野家吗?"

母亲核对了一下预约信息,我们三个挤进了后座。 "人造柠檬香精的味道混着烟灰缸的焦油味,甲醛超标直冲脑门,导致人一上车 坐一会导致头有点晕 ,椅套上可疑的污渍蹭着我的小腿。司机挂在后视镜的平安符晃得人眼花,每次刹车都撞出塑料铃铛的廉价声响。"

"去青山陵园。"父亲对司机说。

司机含混地应了一声,打开了导航。车子驶入尚未苏醒的城市街道,路灯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孤独。

"那个..."开了约莫二十分钟, "司机第三次偷瞄后视镜时,导航机械女声突然提高音量:'您已偏离路线。'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咯噔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那个...'司机喉结滚动着,'客人您确定是青山陵园?这都开过多摩川了...'"

父亲猛地坐直身子:"什么?"

我凑过去看导航屏幕,心脏突然沉了下去——地图上显示我们正在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行驶。

"你开错路了!"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应该在刚才那个路口右转!"

司机慌忙靠边停车,手忙脚乱地重新设置导航:"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带我确实不熟..."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注意到她眼角新添的细纹。

"现在调头回去要多花二十分钟。"父亲烦躁地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而且这段冤枉路也要算钱。"

司机尴尬地笑了笑:"这个...确实是我的失误..."

车子在清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试图弥补浪费的时间。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戴上。世界顿时清晰起来,连远处山峦上的晨雾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要多久?"母亲轻声问。

司机擦了擦汗:"大概...二十分钟?"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包:"这样下去要赶不上最早的那班扫墓巴士了。"

我的目光落在 "父亲的钱包夹层里塞着超市收据,万円钞边缘卷着毛边,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像是某个实验室的合影,玻璃器皿的反光遮住了大部分面孔。

车子终于驶入正确的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远处青山陵园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父亲指着前方。

司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车子缓缓停在了陵园入口处。父亲付钱时,我看到他多给了司机一些小费——尽管这一路并不顺利。

"走吧。"母亲整理了一下和服下摆,拎起祭品袋子。

我们三个并排走在陵园的台阶上,脚步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父亲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完全看不出昨晚的疲惫。

"奶奶的墓在C区23排。"母亲小声提醒。

父亲点点头,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我小跑着跟上,突然被台阶上的青苔滑了一下。

"小心!"父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虎口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我站稳后,他却没有立即松开手,而是就这样牵着我继续往上走。

(父亲的手...) (好温暖...)

这个念头让我鼻子一酸。前世作为夏目树时,我从未体验过被父亲牵着手的感觉。

终于来到奶奶的墓前,母亲开始熟练地摆放祭品:樱饼、清酒、水果...每一件都小心翼翼地放在固定的位置。

父亲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墓碑周围的落叶。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人。我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把带来的鲜花插进墓前的花瓶里。

"琉璃,"母亲突然叫我,"来给奶奶上柱香。"

我接过母亲递来的线香,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香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画出虚幻的轨迹。

"妈,"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带琉璃来看您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 )

我惊讶地抬头,看到父亲异色瞳中闪烁的泪光。母亲轻轻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而湿润。

"琉璃最近很懂事,"父亲继续说,"成绩也很好...您放心..."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上:星野花子。我凝视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突然意识到——这个躺在墓中的老人,本该是我最亲近的家人之一,可我对她却一无所知。

父亲跪坐在墓前,开始低声诉说这一年的经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一个只有奶奶才能听的秘密。我站在一旁,看着阳光把我们三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青石板上融为一体。

这一刻,清晨的波折、昂贵的车费、走错路的司机...全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有眼前这座沉默的墓碑,和墓碑前这三个紧紧相依的身影,才是真实的。第七话。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我的裤脚已经湿了一大片。蹲在奶奶的墓前,手指刚碰到那些疯长的杂草,就被锋利的草叶边缘划了道口子。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血珠从指尖冒出来。

"用这个。"父亲递过来一把小镰刀,刀刃闪着冷光。他的手掌上全是老茧,指节处有几道陈年的疤痕。

我接过镰刀,学着父亲的样子割草。这些杂草长得真够嚣张的,根部粗壮得像是要把墓碑顶翻似的。镰刀割下去的时候,能听见"嚓"的一声脆响,草茎断裂处渗出青绿色的汁液,沾在手上黏糊糊的。

"每年都这样..."母亲蹲在旁边,戴着手套拔那些细小的杂草,"明明去年连根都挖干净了。"

父亲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挥着镰刀。他的西装裤膝盖处已经沾满了泥巴,看起来滑稽又心酸。这位量子物理研究员,此刻正像个老农民一样在墓前除草。

我偷偷瞄了一眼隔壁的墓地。那里杂草丛生,墓碑上的字都看不清了。偶尔一阵风吹过,杂草就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我们的徒劳。

"那边...没人扫墓吗?"我小声问道。

母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山田家的墓。他们全家搬去大阪了,只有盂兰盆节才回来。"

镰刀突然砍到一块石头,震得我虎口发麻。父亲瞥了一眼,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调整姿势:"手腕放松,用腰发力。"

他的手掌粗糙温暖,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这双手本该拿着精密仪器做实验,现在却教我如何更有效地除草。我忽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移液枪,那个精确到微升的仪器,和眼前这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形成鲜明对比。

"琉璃,去换桶水来。"母亲递给我一个塑料桶。

我拎着桶往陵园的水房走,路上看见几个老人也在扫墓。他们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做了几十年的样子。有个老婆婆甚至带了个小板凳,坐在那儿慢悠悠地拔草,时不时跟墓碑说几句话。

水龙头锈得厉害,我拧了半天才出水。水流冲在手上,冰凉刺骨。回去的路上,桶里的水晃出来,打湿了我的帆布鞋。

"放在这儿。"父亲指了指墓碑旁边。他正在用抹布擦拭奶奶的墓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一个病人。

我蹲下来帮忙清洗祭台,发现缝隙里长了一株小小的蒲公英。嫩黄的花朵在灰黑色的石台上格外显眼。

"要拔掉吗?"我指着那朵花问道。

母亲看了看,突然笑了:"留着吧。你奶奶...最喜欢蒲公英了。"

父亲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他继续擦拭着墓碑,但力道似乎轻了几分。

阳光越来越烈,晒得我后颈发烫。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来,在睫毛上挂了一会儿,然后滴在石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休息会儿。"父亲突然说道,从包里拿出三瓶麦茶。

"休息会儿。"父亲突然说道,从包里拿出三瓶麦茶。塑料瓶外壁凝结的水珠滚落到他手背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递给我一瓶,自己留一瓶,然后把最后一瓶轻轻放在奶奶的墓碑前。

"爸,为什么..."我刚想问为什么是三瓶,父亲就摇了摇头。

"老规矩了。"他拧开瓶盖,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麦茶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点,他随手用手背抹去,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我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焦香。 "麦茶的焦香在舌尖打了个转,突然勾起某种模糊的熟悉感。恍惚间仿佛看见白大褂的衣角拂过不锈钢台面,烧杯里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等我眨去睫毛上的水汽,只余父亲沾着草屑的西装裤脚。"

阳光越来越毒,晒得我头皮发烫。我挪到墓碑投下的一小块阴影里,发现父亲的白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紧贴在皮肤上。他的西装裤膝盖处沾满了泥巴和草屑,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盯着父亲卷起的衬衫袖口,那里沾着草汁和香灰。他本该戴着防静电手环的手指此刻正捏着麦茶瓶,指甲缝里嵌着泥土。而我的水手服裙摆沾满泥点,紫色蝴蝶结耷拉在领口,活像只战败的斗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帆布鞋上全是泥点,裤腿被露水打湿后黏在小腿上,裙摆上还沾着几片草叶。这副模样,哪像个女孩子啊。

(不对...) (我本来就不是女孩子...)

这个念头让我胸口一紧。前世作为夏目树时,我从来不会在意衣服脏不脏。现在倒好,居然开始纠结起这些来了。

"该烧纸了。"父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母亲从布包里取出准备好的纸钱,一叠叠整齐地码在地上。父亲掏出打火机,火焰在风中摇曳,映得他异色瞳中的琥珀色更加明亮。

"你来。"他突然把打火机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接过那个冰凉的金属物件。金属打火机在掌心翻了个跟头,圆框眼镜被热浪蒸出雾气。这个本该熟稔的动作突然变得陌生——就像上个月发现右手无名指内侧的薄茧,那不属于星野琉璃的身体记忆。

火焰舔上纸钱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父亲按住了肩膀。

"别怕。"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慢慢来。"

纸钱在火中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烟雾升腾而起,熏得我眼睛发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赶紧用袖子擦掉,却闻到一股焦糊味——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火星烧出了一个小洞。

"琉璃..."母亲轻声唤我,递来一叠新的纸钱,"要一张一张放,不能太多。"

我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慢慢投放。父亲跪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拨弄一下火堆,让空气流通。

"奶奶以前..."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最喜欢看你穿新裙子。"

我的手僵在半空。纸钱的一角已经被火苗吞噬,热浪灼痛了我的指尖。

"特别是蓝色的。"父亲继续说,目光落在我的裙摆上,"说像晴空一样。"

(晴空...) (晴子...)

我偷偷瞥了一眼母亲。她正专注地整理着纸钱,但睫毛微微颤抖,像是被风迷了眼睛。

火堆渐渐小了,父亲拿起准备好的线香。他分给我三根,教我用火堆余烬点燃。线香冒出细长的烟,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上升。

"像奶奶问好。"父亲轻声说。

我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线香夹在指间。烟熏得我眼睛发疼,但我固执地不肯闭上。墓碑上"星野花子"四个字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注视着我这个冒牌孙女。

"奶奶..."我在心里默念,"我...不是您真正的孙女。但是..."

但是什么呢?我该说什么?说我霸占了她孙女的身体?说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星野琉璃去了哪里?

线香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我的手指。我猛地松开手,香灰散落一地。

"没事吧?"母亲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检查。

"没、没事。"我缩回手,指尖已经红了一小块。

父亲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他拿起扫帚,开始清理祭台周围的灰烬。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该回去了。"母亲看了看天色,"还要准备晚饭。"

父亲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墓碑。阳光照在石碑上,那些刻字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突然伸手,轻轻拂去碑顶的一片落叶。

"走吧。"他说。

我们三个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父亲走在最前面,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母亲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

我的帆布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过一个水洼时,我停下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水中的蓝发少女眼神迷茫,异色瞳在夕阳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如果这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就好了 ,)

水洼被一颗石子打破,涟漪模糊了一切。我抬头,看见父亲站在不远处等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发什么呆?"他问。

我小跑着跟上,故意踩碎了几片落叶。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陵园里格外清脆。

"爸,"我突然问道,"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父亲脚步一顿, 父亲左眼的琥珀色在火光中熔化成蜜,右眼的深海蓝却愈发幽暗。当他凝视墓碑时,两种色彩在镜片后无声厮杀,最终都湮灭在袅袅青烟里。

父亲忽然摘下眼镜擦拭,失去镜片遮挡的异色瞳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就像隔着培养皿观察量子泡沫,当你凝视某个可能性时..."他的指尖在夕阳中虚划,金色与蓝色的光斑在墓碑上跳华尔兹。

母亲突然咳嗽了一声。父亲立刻闭上嘴,加快了脚步。

我望着他的背影,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最终,我只是默默跟上,在夕阳下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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