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张座位表，银白色的短发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今天调整一下座位。"她轻轻敲了敲黑板，"按照新的名单坐。"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
"诶——又要换啊？"
"我才刚和同桌混熟……"
我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换不换座位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本来就不怎么和周围的人交流。
"星野琉璃。"
突然被点到名字，我抬起头。
落雪老师冲我微微一笑："你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
（……后排靠窗？）
（传说中的"主角位"？）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拎起书包走向教室后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空荡荡的桌椅上，浮尘在光线中缓缓飘动。
刚坐下，落雪老师又念了下一个名字：
"夏目树。"
——我的笔掉在了地上。
（……什么？）
我猛地抬头，视线死死盯向教室前排。一个黑发男生慢吞吞地站起来，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别来烦我"的气场。
（……是"我"。）
（是前世的"我"——夏目树。）
他的头发比记忆中更乱，眼睛半睁半闭，像是永远睡不醒。他拖着脚步走过来，拉开我旁边的椅子，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心情复杂到极点。
（我现在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
（打招呼？装作不认识？还是——）
还没等我思考完，小野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琉璃！我坐你前面诶！"
她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双手扒着我的桌沿，粉色双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随时聊天了！"
"……上课不要回头说话。"我无奈地提醒她。
"知道啦知道啦~"她笑嘻嘻地转回去，然后又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瞥了一眼我旁边趴着的夏目树，压低声音问："呃……你同桌没问题吧？"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夏目树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
（……确实很可疑。）
"他平时就这样。"我随口说道，"不用管他。"
（毕竟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小野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回去整理自己的课本了。
我悄悄打量着身旁的"自己"。
夏目树的呼吸很平稳，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松松地搭在桌沿——那双手曾经做过无数次实验，写过无数篇论文，而现在，它们只是慵懒地垂着，连笔都懒得拿。
（……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吗？）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喂。"
他没反应。
我又用力戳了一下："上课了。"
夏目树终于慢悠悠地抬起头，凌乱的黑发下露出一双死鱼眼。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趴了回去。
"……"
（这家伙……！）
我差点想直接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但理智及时制止了我。
（冷静点，他现在根本不认识你。）
（而且，如果你突然对"夏目树"表现出异常的关注，反而会引起怀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樱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嫩绿的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真是荒谬的局面。）
（前有闺蜜，旁有"自己"。）
（这是什么地狱配置？）
（我和"自己"成了同桌。）
（而现在的我，甚至不能告诉"他"——我就是"你"。）
落雪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那么，新座位就这样定了，请大家尽快适应。"
她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停在我身上，淡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把我和"夏目树"安排在一起。）
（她知道什么？）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课本边缘，纸张被捏出褶皱。
而身旁，夏目树依然睡得天昏地暗，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
夏目树终于动了动，慢悠悠地从臂弯里抬起头，黑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脸上还带着校服袖口压出的红印。他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目光涣散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醒了？）
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翻着课本，但余光却忍不住瞥向他。
夏目树盯着我看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他的眼神从困惑逐渐变成一种微妙的不自在，最后干脆别过脸去，伸手抓了抓后颈。
（……他在紧张？）
（"我"居然会紧张？）
前世作为夏目树时，我从来不会因为和谁对视而感到不自在。但现在，看着"自己"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么别扭的性格啊。）
夏目树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杂乱无章。
（……他在想什么？）
（觉得我很奇怪？）
（还是说……他感觉到了什么？）
我故意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睡够了？"
夏目树的手指顿了一下，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真稀奇。）
（"我"居然会这么不擅长应付女生？）
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的耳尖微微发红，手指不安分地摆弄着铅笔，甚至不敢抬头和我对视。
（……原来如此。）
（夏目树——也就是前世的"我"——根本不擅长和异**流。）
（所以现在和我坐在一起，才会这么不自在。）
这个发现让我莫名想笑，但同时又有点微妙的挫败感。
（原来"我"这么没出息啊……）
小野葵突然从前排转过身来，双手扒着我的桌沿，粉色双马尾随着动作晃了晃："琉璃！第三节课是体育哦！"
她的声音很大，夏目树明显被吓了一跳，肩膀猛地一颤，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抱歉！"小野葵这才注意到他，弯腰帮他捡起铅笔，笑眯眯地递过去，"你是新转来的夏目同学对吧？我是小野葵！"
夏目树盯着她递过来的铅笔，犹豫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声音干巴巴的："……谢谢。"
"不用客气！"小野葵元气满满地笑着，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僵硬，"你和琉璃是同桌，以后我们就是前后桌啦！请多指教！"
"……嗯。"
夏目树的回应简短到近乎敷衍，但小野葵似乎完全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
"对了，下周有体育祭，你要不要报名参加接力赛？"她热情地问道。
夏目树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僵硬："……不。"
"诶？为什么？"
"……不喜欢。"
他的语气冷淡，甚至带着点抗拒，但小野葵完全没被打击到，反而凑得更近："别这么说嘛！班级荣誉需要每个人的努力！"
夏目树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了，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后背几乎贴在了椅背上。他的眼神飘忽，最后甚至求助般地看了我一眼。
（……噗。）
（"我"居然会向别人求助？）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伸手拉了拉小野葵的袖子："葵，别逼他了。"
"可是——"
"他不喜欢团体活动。"我打断她，语气平静，"勉强也没用。"
小野葵鼓了鼓脸颊，但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
她转回身去，夏目树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依旧，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夏目树低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谢谢。"
（……嗯？）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谢什么？"
他似乎后悔自己突然说话，耳尖又红了，声音更低了："……刚才的事。"
（……是指我帮他解围？）
我忍不住笑了："不用谢。"
夏目树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
（……真有趣。）
（原来"我"和女生说话时，会是这种反应。）
（紧张、不自在、甚至有点笨拙。）
（和前世那个独来独往、对谁都冷淡的"夏目树"完全不同。）
（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会害羞的高中生。）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如果前世的"我"也能像现在这样，稍微坦率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上课铃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夏目树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于课本。而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
这样的"夏目树"，或许也不错
教室里还残留着换座位后的嘈杂声。小野葵正转过身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体育祭的事，夏目树则继续趴在桌上装睡，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社交。
我单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小野葵的话，余光却瞥向走廊——按理说，下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应该会提前吹哨集合才对。
然而，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却不是预想中穿着运动服的高大身影，而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
（……英语老师？）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讲台。
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体育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改上英语。"
全班顿时哀嚎一片。
"诶——！"
"怎么这样！"
"我都换好运动鞋了！"
小野葵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转回去："呜……我的体育课……"
夏目树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趴在桌上，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这家伙，还真是无论什么课都能睡啊。）
英语老师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把课本翻到第58页，今天我们讲虚拟语气。"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翻开英语书。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书页上，映出一片晃眼的白。
（……真无聊。）
（明明都换好运动服了，结果突然改成英语课。）
（而且，虚拟语气……）
我盯着课本上的例句，思绪却飘远了。
"If I were you, I would tell her the truth."
（如果我是你，我会告诉她真相。）
（……真是讽刺。）
（现在的我，不就是"变成了别人"吗？）
（可我能告诉谁"真相"？）
（告诉夏目树"其实我是你"？）
（告诉落雪老师"我根本不是星野琉璃"？）
（……谁会信啊。）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英语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但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身旁的夏目树似乎终于睡够了，慢悠悠地直起身，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黑板上。
（……醒了？）
他盯着黑板看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低头翻了翻课本，动作僵硬得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本书。
（……这家伙，该不会连上到哪一课都不知道吧？）
我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他："虚拟语气，58页。"
夏目树明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跟他说话。
（……干嘛这么惊讶？）
（同桌之间互相提醒不是很正常吗？）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翻到58页，然后盯着课本发起了呆。
（……果然，"我"的英语成绩一直很烂。）
英语老师突然提高了音量："星野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
（——！）
我猛地回过神，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全班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包括夏目树——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瞥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妙的……好奇？
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请用虚拟语气翻译这句话——'如果昨天不下雨，我们就能去远足了。'"
（……这种问题也太简单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流利地回答："If it hadn't rained yesterday, we could have gone hiking."
英语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请坐。"
我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却发现夏目树还在盯着我看，眼神比刚才更加复杂。
（……怎么了？）
（我脸上有东西？）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他却立刻移开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课本，耳尖微微泛红。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英语课继续进行，但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黑板上了。夏目树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异常强烈——他的呼吸声，翻书时纸张摩擦的声响，甚至是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都让我无法忽视。
（……太奇怪了。）
（明明是自己，却觉得陌生又熟悉。）
（明明想保持距离，却又忍不住在意。）
下课铃终于响起，英语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小野葵就立刻转过身，双眼放光地看着我："琉璃！你刚才回答得好流畅！英语好厉害！"
"……还行吧。"我敷衍地应了一声。
夏目树默默合上课本，动作慢得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的目光几次飘向我，但每次都在我注意到之前迅速移开。
（……他到底想干嘛？）
小野葵突然凑近夏目树，笑嘻嘻地问："夏目同学，下节课是家政课哦！要分组做料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组？"
夏目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飘忽："……不。"
"为什么？"小野葵歪着头，"难道你已经和别人组队了？"
"……不擅长。"
"没关系啦！我和琉璃会教你的！"
夏目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对小野葵的热情招架不住。
我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拉小野葵的袖子："葵，别勉强他。"
小野葵撅了撅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好吧……"
她转回身去，夏目树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我瞥了他一眼，忍不住低声说："你不用勉强自己迎合别人。"
夏目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这样的"我"，好像也不错。）
（至少，不再是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