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是信息课,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塑料键盘和静电混合的奇怪味道。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面前那台老旧的显示器发呆。机箱嗡嗡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一样。屏幕右下角的系统托盘显示着Windows XP的标志,熟悉的蓝天白云桌面背景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我的电脑""回收站"之类的图标。
(这配置也太复古了吧……)
(奔腾E5300?2G内存?)
(这玩意儿真的还能跑得动吗?)
老师站在讲台前,用投影仪展示着PPT,内容是"计算机基础操作"。他的电脑明显比我们学生机要高级一点,至少能流畅运行Office 2007。
"今天我们来学习如何创建文件夹。"
(……哈?)
(这种内容还需要教?)
我百无聊赖地转着鼠标滚轮,点开了"我的电脑"。硬盘分区显示着"C盘已用98%",系统慢得像是在爬。
(这破机器装个QQ都会卡死吧……)
旁边的小野葵正认真地按照老师的指示操作,粉色双马尾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屏幕上一个名为"我的文件夹"的文件夹被反复创建、删除、再创建……
(她居然真的在学这个……)
藤原千夏坐在前排,金发扎成两束马尾,发梢随着她打哈欠的动作微微颤动。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一片蓝——死机了。
老师走过来,熟练地按下重启键:"可能是内存不足。"
(废话,2G内存开个网页都能卡死。)
夏目树坐在教室另一侧,黑发下的眼睛盯着屏幕,表情严肃得像是在破解什么高级防火墙。我偷偷瞥了一眼——他居然真的在认真创建文件夹,还按照"重要""不重要"分门别类。
(……这家伙,意外的认真啊。)
突然,老师的电脑屏幕一闪,投影仪上的画面变成了全班学生机的监控界面。
(……控屏?)
(老一套了。)
果然,下一秒所有人的鼠标都不受控制了。老师的鼠标指针在每台电脑上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我的屏幕上。
"星野同学,请不要浏览无关网页。"
(……啧。)
(被发现了。)
我刚刚偷偷打开了漫画网站,现在被老师抓了个正着。全班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藤原千夏回头冲我眨了眨眼,夏目树则微微皱眉,表情复杂。
(……看什么看。)
老师的鼠标在我的屏幕上点开了任务管理器,准备强行结束进程。
(想得美。)
我迅速按下"Win+R",调出运行窗口,输入"cmd"回车。黑色的命令提示符一闪而过,紧接着输入了一串命令——
taskkill /f /im student.exe
控屏软件瞬间被终止,鼠标重新回到了我的掌控中。
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操作。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星野同学,技术不错啊。"
(……那当然。)
(前世的IT男可不是白当的。)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小野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琉璃!你好厉害!"
藤原千夏直接转过身,双手扒着我的显示器边缘:"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夏目树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老师叹了口气:"既然星野同学这么擅长电脑,下个月的校园网维护志愿活动,就由你负责吧。"
(……啊?)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下课铃适时响起,我长舒一口气。机箱的嗡嗡声终于停止了,教室里瞬间充满了关机和挪动椅子的声音。
小野葵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琉璃!你刚才超帅的!"
藤原千夏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就像黑客一样!噼里啪啦就打出一堆代码!"
(……那只是基础命令好吗。)
夏目树默默收拾着书包,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星期三的下午总是格外漫长,尤其是当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窗户,把每个人的眼皮都晒得发沉的时候。
但今天不一样。
课程表上最后两节是音乐课。
音乐教室在旧校舍的三楼,木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窗户很大,阳光毫无保留地灌进来,把整个教室照得透亮。钢琴摆在角落里,黑色的漆面落了一层薄灰,但琴键依然洁白如新。
音乐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微卷,总爱穿格子衬衫,袖子永远挽到手肘。他站在讲台前,笑眯眯地看着我们陆续走进教室。
"今天不讲课,"他说,"大家想听什么歌?"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周杰伦!"
"放《晴天》!"
"《七里香》!"
男生们扯着嗓子喊,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藤原千夏蹦蹦跳跳地跑到老师旁边,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老师!放《恋爱循环》!"
音乐老师笑着摇头:"太吵了,换一个。"
小野葵坐在我旁边,粉色双马尾随着她左右张望的动作轻轻晃动:"琉璃,你想听什么?"
我还没回答,音乐老师突然看向我:"星野同学,你来点一首吧。"
(……我?)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我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后排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放《爱我中华》!"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爱国歌曲!"
"某某同学你爸是不是就叫'爱忠他妈叫冬菊'啊?"
被点名的男生——某某同学——涨红了脸,抓起一本书朝说话的男生扔过去:"滚!"
书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了对方头上。
"哎哟!"
又是一阵哄笑。
音乐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却真的在电脑上搜索起了《爱我中华》。前奏响起时,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但窃窃私语依然不断。
"中华——"
"爱忠——"
"哈哈哈哈!"
男生们故意拖长音调,把歌词里的"忠"字念得特别重,眼神却一直往陈志中那边瞟。某某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幼稚。)
(但莫名有点好笑。)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阳光里飞舞的尘埃。音乐声很大,但教室里更吵——后排几个男生偷偷摸摸地玩手机,时不时发出"卧槽"的惊呼;而教室中央,两拨人正隔空对骂,问候着对方父母的健康状况,言辞之丰富简直能编成一本《脏话修辞学辞典》女生们凑在一起,分享着耳机,偶尔传来一阵轻笑;还有人干脆趴在桌上睡觉,完全不管音乐放的是什么。
藤原千夏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我旁边,金发蹭着我的肩膀:"星野同学,你喜欢这种氛围吗?"
(……喜欢?)
我转头看向教室。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把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吵闹、混乱,但却充满了生机。
(……确实不错。)
夏目树坐在角落里,黑发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也被阳光晒得有些困倦。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微微偏头,目光和我对上,又迅速移开。
(……这家伙,还是这么别扭。)
音乐老师站在讲台前,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打桌面,完全不在意教室里的混乱。
"忠华——"
男生们又开始了。
某某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橡皮擦朝他们扔过去:"闭嘴!"
橡皮擦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却偏离了轨道,直接砸在了音乐老师的后脑勺上。
"哎哟!"
音乐老师捂着脑袋转身:"谁干的?"
全班瞬间安静。
某某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举起手:"老、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音乐老师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行,那你上来唱完这首歌。"
"啊?!"
陈某某傻眼了,但全班已经沸腾起来,拍桌子的、起哄的、吹口哨的,乱成一团。
"上啊!某某!"
"爱国青年!"
"中华——"
某某被硬推上了讲台,面红耳赤地站在音乐老师旁边,手足无措。音乐老师把话筒塞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唱吧。"
前奏再次响起。
某某握着话筒,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枝花……"
跑调跑到西伯利亚去了。
全班爆笑。
藤原千夏笑得趴在了桌上,小野葵捂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夏目树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也在憋笑。
(……真是够了。)
但我发现自己也在笑。
阳光、音乐、跑调的歌声、此起彼伏的笑声——这一切混乱又鲜活,像是青春本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下午,似乎也不错。)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黏糊糊地糊在教室后窗的玻璃上。我趴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反正也是无聊的音乐课……)
(睡一会儿吧。)
前排的小野葵正埋头抄写英语单词,粉色双马尾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藤原千夏则偷偷在课本底下藏了本漫画,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窃笑的表情。夏目树坐在教室另一侧,黑发下的眼睛半睁半闭,显然也在和睡意搏斗。
而教室后排——
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几个男生缩在角落,脑袋凑在一起,像是一群密谋造反的地下党。他们的手机藏在桌洞里,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表情时而紧张时而兴奋。
(又在开黑打游戏吧……)
我眯着眼,看着他们互相用手肘捅来捅去,用气音交流:
"上路上路!"
"卧槽别送!"
"打野呢?!救一下啊!"
讲台上的值班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锐利的白光。后排瞬间安静如鸡,几个男生齐刷刷挺直腰板,假装认真看书。等老师的目光移开——
"快快快!偷塔!"
(……没救了。)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臂弯里。阳光透过校服布料,在眼前晕开一片温暖的橙色。睡意渐渐上涌,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远……
"叮铃铃——"
下课铃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猛地剪断了我的睡意。我迷迷糊糊抬起头,发现教室已经变成了菜市场。
前排的同学三三两两收拾书包,讨论着放学后的安排。而后排——
彻底疯了。
五六个男生叠罗汉似的堆在一起,最底下那个被压得脸色发紫,还在拼命挣扎:"卧槽……要死了……"
"别动别动!再坚持一下!"
"拍照拍照!"
有人掏出手机,"咔嚓"一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叠在最上面的男生得意洋洋地比着剪刀手,结果被下面的人猛地一拱——
"啊!"
人塔轰然倒塌,砸出一片哀嚎。
(……这群白痴。)
我揉了揉眼睛,正准备收拾书包,突然看见他们又有了新计划。
"快快快!把阿伟绑起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男生此刻像条离水的鱼,被七手八脚地按住。有人从书包里掏出跳绳,有人扯下鞋带,还有人贡献了校服外套——
三分钟后,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粽"新鲜出炉。
"走!游街示众!"
他们像抬年猪似的把受害者扛起来,大摇大摆地往教室外走。被绑着的男生一边挣扎一边笑骂:"卧槽你们有病啊!放我下来!"
没人理他。
这支奇怪的队伍招摇过市,沿途引来无数围观。路过的老师皱眉看了一眼,摇摇头走开了。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则捂着嘴偷笑,还有人偷偷拍照。
(……真是够了。)
我拎着书包走出教室,正好看见他们把人扛到了楼梯口。
"预备——丢!"
"啊啊啊啊——"
被捆成粽子的男生像个保龄球一样滚下了楼梯,在平台处"砰"地撞上了消防栓。他的兄弟们一窝蜂冲下去,七嘴八舌:
"还活着吗?"
"没死没死,还会骂人呢。"
"再来一次?"
"来你大爷!"
我站在楼梯上方,看着这场闹剧,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青春啊。)
(就是用来干这种蠢事的吧。)
夏目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黑发下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他们……经常这样?"
"嗯。"我耸耸肩,"每周三保留节目。"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挺有意思的。"
(……嗯?)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楼下那群打闹的男生身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家伙……)
(原来也会觉得这种蠢事有趣啊。)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楼梯下方那群嬉闹的身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