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4）窗帘后的恶作剧
教室里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去了操场参加体育祭的开幕式。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金色的细线。
我推开门，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果然没人。）
（我的座位的窗户有点可疑——）
突然，窗帘微微动了一下。
很轻，几乎难以察觉。
（……嗯？）
我放轻脚步，慢慢靠近窗边。窗帘是厚重的深蓝色，遮光性很好，此刻却隐约透出一丝亮光。
（该不会是……）
我猛地拉开窗帘——
夏目树蜷缩在窗台上，后背紧贴着玻璃，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手指一抖，游戏里传来“Game Over”的音效。
“你……”
他抬头看我，黑发下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受惊的猫。
我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跨上窗台，整个人贴了过去。
“哇啊！”
夏目树往后一仰，后脑勺“咚”地撞在玻璃上。我趁机挤进他和窗户之间的空隙，膝盖抵着他的大腿，手臂撑在他耳侧，把他整个人困在怀里。
（……好瘦。）
（明明是同一个人，身体却比想象中单薄。）
他的呼吸明显乱了，睫毛颤得厉害，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你、你干什么……”
声音比平时还要干涩。
我凑近他耳边，故意压低声音：“你又在玩‘死人游戏’？”
（他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碧蓝档案》的界面。）
（前世的我也爱玩这个。）
夏目树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他别过脸：“……关你什么事。”
“还带手机来学校？”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不怕我举报你？”
（其实我的手机就在口袋里，刚刚才从水桶里捞出来。）
他抿着嘴不说话了，黑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真有趣。）
（原来“我”被捉弄时是这样的反应。）
我故意又凑近了一点，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嗯？说话啊？”
夏目树突然伸手推我：“……走开。”
力道很轻，与其说是推拒，不如说是慌乱下的本能反应。
我没动，反而变本加厉地贴得更近，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廓：“就不。”
他的呼吸明显一滞，整个人僵住了。
（……反应也太可爱了吧。）
（原来“我”这么容易害羞？）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继续逗他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
“星野同学！老师让我来找……你……”
藤原千夏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我整个人压在夏目树身上，他的校服衬衫领口被扯开一半，露出锁骨。我的膝盖还抵在他腿间，姿势暧昧得不像话。
藤原千夏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打扰了！”
“砰！”
门又被关上了。
（……糟了。）
（这下误会大了。）
夏目树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他猛地推开我，手忙脚乱地整理凌乱的校服。
“你……！”
他瞪着我，黑色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像是被欺负狠了。
（……好像玩过头了。）
我摸了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开个玩笑而已。”
夏目树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恶劣。”
（……嗯？）
（这个词倒是新鲜。）
（前世的“我”从来不会这样直白地表达情绪。）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因为刚才的紧张而被咬得泛红。
（……这样的“我”。）
（还挺有意思的。）
远处传来广播声：“请参加400米接力的同学立刻到检录处集合——”
（……比赛要开始了。）
我转身往门口走，手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夏目树的声音：
“等等。”
他跳下窗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备用机扔给我：“……你的手机不是进水了吗。”
（……他看到了？）
手机是普通的黑色智能机，外壳有些磨损，但保养得很好。
（……这家伙。）
（明明被捉弄了，还关心我的手机？）
我晃了晃手机：“谢了。”
夏目树别过脸：“……只是借你。”
“知道啦。”
走出教室时，阳光正好洒在走廊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下午的比赛……）
（应该会很有趣吧。）
体育祭的广播声刺破闷热的午后，400米初赛的检录处前挤满了人。我站在队伍末尾，低头摆弄着夏目树借我的备用机。屏幕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壁纸是默认的蓝天白云，应用寥寥无几——这家伙果然只用手机打电话。
（真是无趣的家伙。）
（和前世的我一样。）
"星野琉璃！"
裁判老师拿着名单大喊，我抬头，正好对上他狐疑的目光："你们班就你一个女生报名400米？"
四周瞬间投来几道好奇的视线。
"嗯。"
"没有替补？"
"没有。"
裁判老师皱了皱眉，在名单上画了个圈："第三组第三道，去准备吧。"
跑道上已经有人在热身，清一色的田径部成员，大腿肌肉在阳光下绷出流畅的线条。我蹲在起跑线旁系鞋带，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热气透过鞋底灼烧着脚掌。
（一个人啊......）
（明明只是初赛。）
（班上那群女生，连个加油的都没来。）
远处看台上，藤原千夏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正拼命朝这边挥手，手里还晃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啦啦队彩球。小野葵坐在她旁边，粉色双马尾蔫巴巴地耷拉着，手里举着写歪歪扭扭"加油"字样的纸板。
（......这两个笨蛋。）
更远的地方，教学楼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夏目树靠在窗边，黑发下的眼睛静静望向跑道。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迅速别过脸，假装在看别处。
（......呵。）
（明明很在意嘛。）
"各就位——"
裁判举起发令枪，我踏上起跑器。
阳光直射在眼皮上，刺得生疼。跑道两侧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真安静。）
（明明周围都是人......）
"预备——"
肌肉绷紧的瞬间，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
（要是输了呢？）
（反正也没人期待我赢......）
"砰！"
枪声炸响的刹那，身体先于思考冲了出去。
第一秒，右脚的钉鞋深深咬进跑道，橡胶颗粒在脚底爆开。
第三秒，左侧的田径部选手已经领先半个身位，她的马尾辫在风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第五秒，肺叶开始燃烧，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太慢了......）
（再快一点......）
弯道处，看台上的尖叫突然清晰起来。
"琉璃！超过她！"
"冲冲冲！"
（......烦死了。）
（吵得我分心......）
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最后一个直道，阳光直射在脸上，汗水流进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余光瞥见教学楼窗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探出半个身子。
（那个笨蛋......）
（不怕掉下来吗......）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我的视野一片模糊。
肺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双腿像是灌了铅，膝盖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耳膜嗡嗡作响，只能隐约听到广播里宣布成绩的声音——
“高一年级女子400米决赛第一名，一年B班，星野琉璃！”
欢呼声从看台上炸开，但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踉跄了几步，眼前发黑，差点直接跪在跑道上。
就在这时——
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我。
“琉璃！你太厉害了！”
小野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整个人倒进她怀里，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大口喘着气。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温暖又柔软。
（……好香。）
（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窝一样。）
她的手臂环着我的腰，掌心贴在我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微微发颤的手指。
“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粉色双马尾垂下来，发梢轻轻蹭着我的脸颊，痒痒的。
我摇了摇头，勉强抬起脸，正好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鼻尖上还挂着几滴细小的汗珠。
（……这家伙，靠得太近了。）
但我没有推开她。
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点一样，整个人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瘫在她怀里。
“累死了……”我嘟囔着，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
小野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手臂收紧了一些。
“你跑得太拼命了！最后冲刺的时候，我都怕你摔倒！”
她的胸口因为说话而轻轻震动，我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声——比平时快很多，扑通扑通的，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她在紧张吗？）
（还是因为兴奋？）
我闭着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漂浮在黑暗里。肺部的灼烧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小野葵身上传来的温度。她的校服衬衫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领口处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淡香。
（……真舒服。）
（就这样睡一觉也不错。）
“琉璃！别睡啊！”
小野葵轻轻晃了晃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我没睡……”我含糊地回应，眼睛依然闭着。
“那你睁开眼睛！”
“不要。”
“琉璃！”
她像是拿我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强行把我推开。相反，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我汗湿的刘海，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我一样。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远处的喧嚣声渐渐清晰起来，我能听到藤原千夏大呼小叫地朝这边跑来的声音，也能听到其他同学议论纷纷的讨论。但此刻，我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小野葵的呼吸声，和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香气。
（……真奇怪。）
（明明刚才还累得要死。）
（现在却觉得……好像还能再跑一圈。）
“琉璃，你还好吗？”
小野葵的声音轻柔地落在耳边，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她低头看我的表情——眉头微蹙，嘴唇轻轻抿着，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像只担心主人的小狗一样。）
“嗯。”我应了一声，撑着她的肩膀慢慢直起身子，“死不了。”
小野葵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鼓起脸颊：“下次别这么拼命了！我都担心死了！”
（……明明是你自己爱操心。）
但我没有说出口，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她身上，任由她搀着我往休息区走。
藤原千夏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我们面前，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手里还挥舞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毛巾。
“星野同学！你刚才太帅了！”她兴奋地跳来跳去，像是比自己赢了比赛还高兴，“最后冲刺的时候，那个田径部的都被你甩开一大截！”
“吵死了……”我嘟囔着，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小野葵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运动饮料，拧开瓶盖递给我。
“喝点水。”
我接过瓶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缓解了嗓子的干涩。
（……真爽。）
藤原千夏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星野同学，你刚才躺在小野怀里的时候，脸超红的！”
“噗——！”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
“藤原同学！”小野葵瞬间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我擦嘴，“你、你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藤原千夏笑嘻嘻地躲开小野葵的追打，“大家都看到了！”
（……大家都看到了？）
我的耳根突然有些发烫。
（……该死。）
（这下丢人丢大了。）
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相反，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赢了比赛。）
（躺在闺蜜怀里。）
（……贴贴最喜欢了）
我伸了个懒腰，任由自己瘫在长椅上，闭上眼睛。
小野葵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阳光透过眼皮，在视野里投下温暖的橙色。
（……真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