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到热乎饭是什么时候了。
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吃过真正的“饭”，吃的全是些“能吞下去的东西”。
“吸溜——”
他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像个刚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老兵，感慨万千：
“啊……我之前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现在看起来，比刚才多了三分人气。”
黎川一边扒饭一边点评，嘴角还挂着一片不知名的菜叶，看起来像刚从野外啃树皮回来的生还者。
“是吗？”林修摸了摸脸，“可能是因为这汤居然是热的，而且喝完没直接拉肚子。”
“毕竟是整个大陆最大的勇者招聘市场，服务这块还是挺有底线的。”
黎川头都没抬，语气如老饕点评路边摊。
另一边，艾琳正对着一块魔猪骨头出神，神色恍惚，眼神飘远，筷子拿反，咬的是柄，一副已经灵魂出窍的状态。
林修看了她两秒，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她状态……一直这样？”
“只有在施法的时候会稍微清醒一点。”黎川啃了一口饭团，“不过你要是不小心让她在外面睡着了，记得离远点。”
“为啥？”林修警觉地问。
黎川慢悠悠地剔了下牙，语气淡定得仿佛在回忆一桩往事：“她睡着的时候，体内圣力会自动紊乱，触发‘神圣防御机制’。”
林修眉头一皱：“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确实挺厉害。”黎川点点头，“上次在小酒馆，有个不长眼的家伙想碰她一下，结果被一道‘净化之光’劈了个对穿，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不过据说现在开始信神了。”
林修沉默片刻，只留一句：“……”
这时，艾琳恰巧打了个哈欠，一缕若有若无的圣光从她指尖逸出，啪地在空中炸出一个小泡泡似的光圈，微微颤抖着消散在空气中。
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咸菜……保佑我们……不踩狗屎……”
林修看着那团还没散干净的圣光残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随后，他缓缓端起盘子：“你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黎川举起碗，正好将最后一口饭扫光，语气虔诚而神秘：
“靠的不是实力——是对危险的敬畏，和对死亡的深刻理解。”
林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很哲学。”
说罢，他便起身，走向自助区盛饭。
“也帮我来点炸鸡！”黎川抬头喊了一句。
“要吃自己盛！”
林修翻了个白眼，拎着盘子走向菜区。刚舀了两勺饭，耳边就响起一道刻意压低、带着嘲讽意味的男声：
“喂，那女的是你们队的？”
林修一愣，偏头看去。
一个穿着银色轻甲、鬓角卷得像在参加贵族派对的男人站在旁边，正用下巴朝餐桌那边的艾琳示意。
“那女神官长得还行，就是样子有点迷。”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过度自信的白牙，“你们这队，是随便捡人的吗？”
林修没搭话，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对方却像是被默认了一样，越说越上头，迈步朝餐桌走去，一边摇头一边继续阴阳怪气：
“坐那儿当花瓶也得看场合啊，副本里要是真出了事，她连喊救命都来不及吧？”
他走近艾琳，伸手就拍了拍桌面：
“喂，醒醒，小姑娘，要当队宠也得有点自觉，别装睡装得太明显了。”
“我劝你别动她。”
听见动静的黎川头也不回，随口丢出一句警告。
“怎么，你还护着？我又没干嘛，就叫她起——”
他那只手刚碰到桌面。
“啪！！”
一声雷鸣般的炸响在空气中炸开，一圈金色神圣波动猛然以艾琳为中心扩散，如水面被砸下巨石。
伴随着耀眼的圣光闪爆，几张桌椅应声而碎，空气中都弥漫着被高温瞬间炙烤过的魔力残痕。
轻甲男整个人如同被卡车撞飞，口吐白沫倒栽在不远处的馄饨摊里，脸埋进滚烫热汤，只剩两条腿卡在锅沿上，无助地抖个不停。
艾琳依旧趴在桌边睡得安详，甚至还翻了个身，嘴里呢喃着：“……咸豆腐脑万岁……”
全场死寂。
黎川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吗，别碰她。”
他望着那个半身埋锅、兀自冒烟的家伙，又看向正小打呼噜的艾琳，语气诚恳无比：
“这不是战术防御，这是……真·条件反射。”
林修端着托盘走回来，把炸鸡放到桌上，坐下的同时低声感慨：“我终于理解你们的生存哲学了。”
“嗯？”
“保持低调、远离神官、饭要趁热吃。”
黎川满意地点头：“非常好，适应得很快。”
周围其他冒险者面面相觑，几个摊位默默往外挪了点距离，有人低声嘀咕：
“刚才那是五阶神圣爆裂吧？”
“你认识那个神官吗？”
“没听说过，是新队伍？但那伤害……有点离谱。”
“有情报吗？这神官要是挖过来，我们队直接起飞。”
林修听着这些议论声，表情逐渐复杂。
黎川看着他，笑了笑：“放心，过几个小时就没人记得了，来，继续吃吧。平时可吃不到这种饭。”
“……”
林修默默夹起一块炸鸡，刚送到嘴边——
“啊……我的鸡腿。”
艾琳忽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把稳准狠地抢走了林修碗里的鸡腿。
头也不抬，直接塞进嘴里，含着含着就开始打呼噜：“……咸……咸豆腐脑里……要泡油条……”
林修：“……”
黎川补刀：“别抢了，她醒着的时候，其实战斗力更恐怖。”
林修沉默地收回筷子，叹了口气：“我真不该当初为了一个午餐券走到这一步。”
“你错了。”黎川认真地说，“这不是哪一步的问题，这是命运。”
林修低头看看碗里，沉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确实。麻了。”
黎川拍拍他肩膀，语气真挚：“欢迎加入等吃混死俱乐部，林修。你已经是正式成员了。”
林修看着对面正梦游吃鸡腿的神官，又看看身边这个把“跑路”当信仰的队长，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不靠谱归不靠谱——
但至少，在这个队伍里，他好像真的能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