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布拉格再次睁眼,空地已经没人了。缓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已经干活了这茬。他一边跑一边想着,也不知道多比尼克现在什么情况了。“或许他已经在田里等我了吧?”布拉格如此想到。
很快跑到储藏室内,布拉格熟练的拎起麻袋,从角落中抽出一顶藏着的草帽。这是与多比尼克相识之后,他送给布拉格的。再次走进毒辣的阳光,这顶帽子给了烧灼的皮肤一点清凉。布拉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要开始了......”
不过还没等布拉格懈怠一下,地里的828号就已经停下手中的活急不可耐的嚷嚷起来了:“九幺三!你愣在那做什么?赶快下来干活,别被管理员看到了!”
“来了来了!”
布拉格冲到坡边,踉踉跄跄踩着泥土下坡,将自己置于花海之中。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能看见828身旁的黄帽子了。
“你怎么搞的?我都采完好多了。你抓紧去干吧!”828捏着肩锤着背就开始唱腔了,理所应当的把自己剩下的任务交给布拉格。布拉格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不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他终于是把828强加给自己的任务给完成了,开始干起了自己的活。
但这个时候他被眼前一幕逐渐吸引:一只七星瓢虫正在捕食棉蚜。
这株棉花的棉蚜有点多,快爬满了半张叶子,但瓢虫在如此众多的棉蚜娇小的体格之上显得格外巨大,带着双钳的牙齿无情地让它们爆浆,将它们一只接一只搅碎并吞噬着。布拉格不知道那些被诛杀的小虫周围的伙伴是没看见还是不愿意看见,又或者,它们看见了,却深知自己无法反抗不得已而乖乖的束手就擒吗?
“看这些虫子打打杀杀还真有意思......”这是正值这个爱玩的年龄的布拉格,此时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想法。
闷沉的响声,布拉格后背被踹了一脚,跌了个狗啃泥。
“哟哟哟,这不是今天早上才被当中表扬的布拉格嘛!怎么?没人看着你,你就又想偷懒了?”
布拉格看着协管的胸牌,“827”三个数字让他不禁想起多比尼克早上说的话,怀疑起828号来。
“该不会就是他叫来找我茬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好了别在这耍小聪明了!去帮那边的幺幺零零号整理整理堆积的棉花,他快忙不过来了!”不愧是协管老手,827一看见布拉格隔壁工位没人,而他的棉花袋却满满当当,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白。”布拉格放下包裹和帽子唯唯离开。
1100号在干嘛?斜躺在树荫下,吊着狗尾巴草哼着小曲悠闲地扎袋子!当他看见来了的布拉格还是个半大不小的毛孩子,顿时那个威风劲就起来了。“呸”,他一口吐掉狗尾草,就这么不动声色站着,默默等布拉格的到来。然后,“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布拉格的脸上。
“怎么现在才到?”
布拉格被打懵圈了,以为又是自己的错,以为协管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布拉格过来的事项,以为1100已经等了很久,连声说着对不起。那窘迫那样可把1100看笑了,给他的无聊的上午增添了一份乐趣。
1100指了指后面的几个袋子:“那里还有点没整完的,你去处理了。”
......
回头再看布拉格丢下的那坨棉花,已经被几个小偷盯上了。
花丛间窸窸窣窣钻出三只脑袋,六颗眼珠子直盯着那没人要的袋子。
为首的那位编号808,长脸方脑袋,右侧留着的3搓毛特显眼,我们姑且就叫他方脸三毛。
中间的编号是811,脑瓜子提溜圆,搭配着被剃的一点不剩的头发,真就一颗卤蛋。
最左侧的是编号810,黄毛头发平平无奇,但是顶着一张处处坚挺的三角脸:坚挺的眼睛、坚挺的嘴唇、坚挺的头发......那就叫他三角脸吧。
三角脸和卤蛋在观察确定无人后迅速到达指定作战地点,方脸三毛则负责望风,这一看就知道是经验老道的组合了。不一会儿布拉格的劳动成果就被洗劫一空,正所谓好事做到底,临走前方脸三毛还不忘顺一顶草帽。
终于,布拉格完成了任务,远远看去,他似是心满意足地走来了。当他第一眼看见眼前这狼藉时,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他的表情:惊惧。没有了劳动成果,这意味着,中午要完不成任务,吃不着饭了。
他跪在阳光和花香中,头向泥土倒去。他又抬头看了看,远处已经开始排队领午餐了。
这时候无意间被触碰到的鼓囊的口袋让他突然想起了早上的面包。面包已经皱成一团。嚼着木木的面包,布拉格心里五味杂陈。这顿中饭是没法和多比尼克达成约定一起吃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远处尖锐的笑声与成员们夸张的表情和引起了布拉格的注意,刚刚那三个窃贼正对着他嘲笑。尤其是三角脸扭曲的肢体动作让人一眼就发现了头顶上戴着的遮阳草帽。布拉格握紧了拳头,却使不上劲。
“嘿!布拉格!我回来了!你上午干的怎么样了?”这时候,多比尼克回来了。他看见布拉格坐在棉花田里。
此时的多比尼克从远处跑来,看上去像是活力充沛,待他坐到布拉格身边,还没等他喘上两口气缓一缓,就听到布拉格开始向他抱怨。
“什么?你采的棉花还被偷了?那你没有兑换券,中午吃的什么东西?”
“喏,面包。”
多比尼克低下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犹犹豫豫从口袋摸出一张水票:“拿我的水票去换点水吧。”
布拉格起身,远去。
这时候多比尼克叫住了他,喊道:“能换五瓶呢,留两瓶给我!”
“哟,这小家伙又准备干嘛呢?”看见布拉格愉悦的步伐,仨毛贼又盯上了他。
“跟上去看看。”
布拉格快步跑向仓库。
正是中午,兑票的协管老爷眯着眼靠在躺椅上。握着扇子的手时不时不自觉的抽搐一下扇扇风。
布拉格递上一张票子。协管大爷眼皮闪了一下,但好像没看见。
“长官?长官?我是来换水的......”布拉格得到兑换票的日子不多,平时一般都是多比尼克帮忙搞定的。
“换水啊——”协管大爷磨蹭着起身,而后接过水票正面反面反反复复核查一番,确保无误后才转身去后面的仓库。
五瓶。小心翼翼将水瓶裹在布里的布拉格似乎是成了它们的妈。此时的布拉格才刚出仓库的门,就已经被三个坏蛋盯上了。
方脸三毛和三角脸慢慢踱步到布拉格跟前:“哟,换了什么好东西啊?给爷几个分享分享呢?”
“买......买的水。”布拉格不自主的抱紧了好不容易换来的水。
“藏什么,拿来吧你!”三角脸举起手张牙舞爪咆哮着向布拉格夺取。
布拉格死死咬住,不肯松手。
“泰山压顶!”方脸三毛趁着三角脸和布拉格抢夺的实际偷偷绕到了后面,然后一个飞扑骑在了布拉格的脖子上。布拉格受不住压力“扑通”跪了下来,手中的“好东西”也随之滑落,只有中指和手掌间还卡着一丝布角。
看他还想伸手重新抱起包裹,一旁观战的卤蛋终于不等了,从布拉格面前飞身而过。
“嘿!拿到了!”一眨眼的功夫包裹就到了卤蛋手里,卤蛋还不忘远远地朝布拉格炫耀一下。杀人诛心呐!
“走了走了!”“快跑!”方脸和三角脸见状立马撤退。
气愤至极的布拉格拼尽全力抢先一步起身,死死拽住三角脸的裤脚,任凭三角脸怎么捶打摆动都脱不了身。
“哇!你干嘛!赶紧放手!”三角脸喊道。
布拉格丝毫不理会三角脸的反应,拽着他,顺着裤脚,裤管,上衣,最后死死勒住了三角脸的脖子并将他向后拽倒!另外两人看见这个情况也慌了,赶忙来帮三角脸解围。
啪!协管809的扎鞭拍打在地面的响声惊醒了扭打在一起的几人:“你们在做什么!分开,都给我分开!”
三人见布拉格松手,赶紧逃跑。
“在这等我,马上回来!”协管对布拉格丢下这句话就追了过去,“站住!”。布拉格看着协管飞扬的中分感觉似曾相识。
不久,在不远处的第二个转角,协管809对着墙,抽动着他的扎鞭。鞭子拍打的声音格外响亮,大概隔了两栋房子都能听见。
“差不多得了,都知道你当上协管了,害搁这耍你那破鞭子表演给谁看呢。”卤蛋倚靠着墙不耐烦的说。
丢下麻鞭,协管809号加入了分赃的行列。打开包裹的时候还是令他们有点失望,真的只是水。
“只有五瓶。”
“这样吧,先给我两瓶。”
但协管809还没说完就被三角脸打断了:“你想干嘛?该不会真刚当上了管理就想在我们面前耍特权逞威风了吧?”
协管809笑了:“那肯定不是,这不,正好多一瓶,我想把那孩子打发走,正好给他消消气么,我得做一个人见人爱的正直的好管理!”
回到事发地仓库门口,布拉格果然还在那不知所措等着呢。
“喂!小孩,我追上他们了!但是我只抢到了一瓶水,抱歉抱歉。你也别站在这了,赶紧走吧!”
布拉格捏紧了拳头,眼眶微微泛红。仓库里的大爷自始至终都没出来看一眼。
“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你这是寻衅滋事!”
心情低落的布拉格拿着仅剩的一瓶水回来了,心灰意冷的踢着石子。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气,布拉格一脚将石子踹出几十米开外,踹到了多比尼克脑门旁。
“怎么了啊?”
“水被抢了,只带回来一瓶。”
“唉......”
远处田岸边再次传来协管的哨声。
“集合了。”
......
“老规矩!下午一点半按时点名,不该去的地方别去!解散!”
成员们逐渐离开,心情低落的布拉格还是决定独自散散步。
他漫无目的随心走着,逐渐走到了墙边。一般成员们只要来到这里,就会遭到管理员的训诫劝离,但不知今天是有什么事还是怎么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在这里。一旁是产育大楼,和住宿楼、厂房看上去是一样的破旧。
产育大楼的墙边沿探出了布拉格的半个脑袋,然后缩了回去。过了几秒又探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里的环境。旁边屏蔽墙的材料像砖,但在布拉格的敲击下又表现出不一样的质地。向上延伸数米的高度后,就开始向上累加着那些让布拉格比喻不出来的类似电子屏的显示模块。
他抚摸着墙,走着,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突然,头顶传来砰的一声,把布拉格吓得一哆嗦。因为没有及时的闪避,他被飞溅的小石块砸到了。抬头向上望去,脑袋正上方出现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被烧的有些焦黑的圆形窟窿,将埋藏在“砖”里的导线裸露出来。
透过小洞,布拉格只看见了和伊甸园里几乎一样的钟楼,隐约两只飞鸟展着翅膀翱翔于碧蓝的天际。但他又好像看见了很多,不知到是什么奇怪的感觉,似有香甜的空气飘忽进来,布拉格的心中泛起一丝对外界的向往。或许,那是他心中逃避管理员的自由之地。
“完蛋,他们这墙也太脆弱了吧!”墙的另一头传来一点微乎其微的声音。
“怎么办?叫你不要这么玩,这下犯了大事了。”
“咱们快跑吧,说不定这样还没人发现咱们。”
布拉格的手不受控制地顺着墙壁,向上方的缺口伸去。
但就在这时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阳光,遮住了他。
“坏了!”布拉格心想。他知道到自己犯了错,不敢回头看那人,但也不想就这么受罚。
“你在这里做什么?”异常苍老的声音响起,是456号。
456号扭头看向墙上的小洞:“这样啊......”
“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难道你没有听见吗?......已经要到上工时间了,你要迟到了。”
456才说着就丢下布拉格一个人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他。
......“啊,啊!”布拉格才反应过来,要迟到了!赶忙追了上去,但还没跑几秒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墙壁,又折返了回去。丝毫不带犹豫,捡起碎块塞入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