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在长满爬山虎的石墙上。一个个拉数十斤货物的成员们的影子被阳光拉长着,压在了年久失修的满是灰尘的路面。在这些人里,偶尔有一些因没吃早饭而体力不支脱离队伍的运输员,荣获了管理人员的鞭策与督促。周围的成员们十分自觉地为他们让路,向前方的卸货地继续进发。伴随着长鞭的威慑,今天伊甸园的运输任务格外顺利。
这灰黄的光线同样打在913号成员布拉格的脸上,照的他有些刺痛。
“把这堆板材搬走,早上的任务就完成了。”多比尼克喘着粗气。
“唉,还有这么多,好累啊。每天都得把这些东西从西边拉到东边,什么时候不用搬它们就好了......话说这些东西都是要搬去哪里啊?”
“送去加工,好像是给外面的探险队员们作根据地用。”
布拉格一脸疑惑:“外面的探险队员?外面也有人吗?”
多比尼克再次屏住气息扛了一块板子到车上:“以前外头好像是有很多人的,但是啊,后来发生了大灾难,世界被破坏了。”
这位新来的913号伊甸园成员叫做布拉格,名字是刚参加工作就认识的同伴多比尼克给他取的。多比尼克性格有些内向,平时从不主动与不亲近的同龄人交流。布拉格是个例外,与多比尼克的铺位只隔着一条走廊。
布拉格似乎从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仪表,自然弯曲的棕黑色头发潦草的生长着,一直延伸到了脖颈。布拉格的眼皮,是两对近乎完美的弯弧,橙红色有神而略带血色的眼瞳是他最明显的特征。如果你可以站在布拉格面前,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似乎会感受到满满的惆怅感。此时的布拉格出生才有十五年,一米五五的身高在他们的同龄人中并不算高。
这时候,他呢喃着:“真想出去看看......那些探险队员们是怎么出去的?”
多比尼克一听神色大变,看样子对此有着深深的恐惧感:“这可不能随便出去啊,首先你得成为协管,然后通过严苛的考核,在这之后就要离开伊甸园,一个人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了。长官跟我们说,他们那些人里,就有人提议要出去。但是没过几天,就被恶劣的气候搞得死伤惨重。即便是现在,我身边也没有主动申请要出去探险的。你才刚参加劳动一个月,以后你就会知道,只要好好工作,过的舒服得很。”
“哦,这样啊......成为协管......”
多比里杰看着布拉格思索着,过了两秒,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可以努力一下,听说最近外界情况有所好转,上面也准备加快建设进度了。只是,这协管职位实在不好当。”
“赶快把这批东西搬上车再说吧!”多比尼克决定不再聊这个话题。
“轻点,轻点,最后一块。”
“咚”一声闷响。
“停停停,好像磕到车子了?”
“我看看”,多比尼克说道,“石板中间裂了个口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布拉格看着多比尼克,多比尼克看着布拉格。
“大概......吧?”
“但愿不要被查出来。”
一块内裂的劣质石板也难怪会轻轻一磕就产生了裂纹。
双轮手推车被拉上了坑坑洼洼的路面,让本就受伤的板材在颠簸下裂缝越来越明显。直到车子撵过一块大型碎石的时候,“啪”,碎了。听到这个声音的多比尼克心也跟着碎了,脖子像时钟走表似的转向后方。
“板子碎了。”
“我知道。”
不远处另一个成员拉着手推车走过......
布拉格把手伸向车箱想要抬起石板,可他刚准备抓起板子,手就被锋利的断裂口割破了,隐约泛出深红色的血液。
多比尼克见此法行不通,于是左顾右盼说道:“先别管那么多了,蒙混过关再说。”
“九十一”“到”“三二七”“到”“五五零”“到”......
数千名伊甸园成员组成方阵集合在厂房前的空地,两侧各站着近五百名由优秀成员选拔而来的协管。留着长直赤发的骑士长格尔扎站在高台前威风凛凛的望着他们,在他的左侧,是伊甸园的园长——摩尔特。
“好!看来今天大家一样都很有精神!接下来按照惯例进行复活教祷告仪式!”
双手合掌,指尖置于额头前......这样的惯例布拉格每天都要做,只是今天好像格外隆重些?在布拉格的记忆中,在刚睁眼的时候,就被类似格尔扎一样的长官给抱走了,送入了运输箱,而后是漫长且昏暗的颠簸。后来,幼年时天天被关在大楼间学习,看着比他们年龄大一些的成员集训。再后来,进入了实践室,来到了更大的空地与厂房劳作......
约十分钟之后,众人的祈祷结束了。
“救世主听到了你们的祝福!全体都有,开始用餐!”格尔扎道。
“又是烤糊的黑面包。”前面有人在嘀咕着。
当布拉格拿到面包时好哥们多比尼克已结在远处挥舞手臂招呼他了。
“今天这么热闹,看来待会儿有好事啊!”早上的烦恼似乎已经被这哥俩抛去。
“嗯嗯!”布拉格随意应答。
由于长时间的劳作,662号成员多比尼克一米七七的身高上有着健美的三角肌,显得背部格外宽阔。他留着很小一撮的狼尾并且胡子拉碴,黑色的眼瞳中闪着一点太阳光的反射,长期的暴晒使他脖子,手臂等外露的地方肤色黝黑,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此时的他正盘腿打坐,米色与蓝色叠加交织的,类似长袍的短袖工作服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僧人。
当布拉格看向远处的墙壁时,他时常会想:为什么我在这里?那围墙外头有什么东西?从没有人为他解答,因为从没有人提起过。而他除了问多比尼克,也不敢向谁提出这个问题。之前确实有一个同伴向长官不停地追问这个问题,可是之后布拉格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同伴。
“集合!集合!”声音从中央广场传来,这里是平时成员们聚会的地方。台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是骑士长格尔扎。他又开始举起他的长剑开始耍弄。
随着大家慢慢汇聚过去,多比尼克站起身拉着布拉格:“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赶快过去吧!”
成员们簇拥着,都争相往前挤企图看得清楚一点要发生什么事。格尔扎缓缓举起铁质扩音器,然后经过了半秒钟的沉默,大吼道:“安静!”
“今天,是表彰......和晋升的日子!”
“每一个成功晋升协管的,都会得到一套专属于自己的管理式工作服,并且能获得离开伊甸园探险的资格!”
台下发出一阵“嘘”声,成员们对这个能离开伊甸园的特殊待遇不屑一顾。
“这是独属于你们自己的荣耀!”格尔扎还不忘后仰一下。
成员们开始议论纷纷:
“我也想要当这协管诶!”
“现在都四百多个协管了还不够多啊......”
“看来又有一帮恶人要放肆搞事了。”多比尼克皱着眉头闭着眼。
“不至于吧?”布拉格对多比尼克的话表示不认同。
正说着,第一位晋升者已经昂首挺胸阔步走上被红布铺满的领奖台了。飞舞的两搓眉毛,弯成新月的眼睛完全无法掩饰他骄傲而激动的心情。衣服胸牌上的“809”字号在阳光的反射下也熠熠发光。
“谢谢长官!”这货秃顶的中分随着鞠躬后起身,也跳了起来。
格尔扎又开始了他的激励:“这衣服代表了晋升者对于你们大多数人的与众不同。他是区别于你们大多数人的高贵的象征!”
“每个人都有晋升成为协管的机会!只要你们刻苦认真做事,勤奋,再勤奋!”
至于这衣服长什么样子:宽大的,灰白相间的横条纹,胸前背后刻着大大的字母“A”(Aid),光凭第一观感来说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美观度完全不如普通成员的衣服。
“我也想晋升啊!多比尼克,你看像我这样干下去啥时候才能晋升啊?”
还没说完,多比尼克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就你啊?你才干活没几天你想啥呢?就算你天天干活,那也只有四百的名额。再说了,这次的晋升人员指不定还和上一批有什么关系呢!”
奖台上,一旁的骑士交给格尔扎一份清单,上面记录着今天早晨的搬运情况。当格尔扎将目光瞟到石质薄板的栏目时,他的眼神犀利起来:多比尼克和布拉格的那一栏赫然印着损毁一块的标记。这貌似是今天唯一的搬运损坏。格尔扎又往前后翻了翻,好家伙......要是平时吧,格尔扎还没这么生气,毕竟总有加工损坏的案例,但是现在摩尔特·李园长就在自己身旁看着啊!没错,就在刚刚格尔扎翻阅前后记录的时候园长出于好奇也扭头伸长了脖子过来凑热闹。
“怎么办?算这662号倒霉,偏偏在今天遇到了这茬。”格尔扎心里想着。他也不想管这破事,可一来总不可能当着园长的面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园长平时也经常告诫自己要对这些成员严加看管,二来正巧格尔扎也想讨一下园长的欢心......他思索着。
布拉格朝着屁股口袋那儿摸索着什么,然后,一块黑黄色的烤糊的面包蹦到了多比尼克的眼前,那股焦味直冲多比尼克的脑门。
“看!我偷偷多拿了两片面包没被发现!”布拉格眯着眼咧着嘴笑着。
但是多比尼克可慌了,私藏食物是要被刑罚的!他赶忙压着布拉格的手让他收起面包。
布拉格锤了锤多比尼克:“你笨呐!待会上工之后偷偷吃啊!”
“那你也别举这么高啊,你这是想给我看还是想给管理看啊?”
“对......对不起。”
还好,才刚藏起来,协管就来点名了。
台上的格尔扎又开始讲话了:“由于一部分成员的晋升,今天的工作安排略有变动。两百至五九九号完成纺织,六百至幺四九九号处理棉花,一千五之后的加工今天的木材和其他器具。”
停顿了一下,格尔扎话锋一转:“今天早上大家的表现都很出色......”
......台下的布拉格突然问道:“你这怎么也藏了一块?”
“嘿嘿,嘿嘿......”多比尼克只是笑笑。
“但是多比尼克带着布拉格搬运的板材碎了一整块!”格尔扎突然说道。
听见这个,原本还为能够多一块面包而快乐着的多比尼克心中暗骂不好,只能默默祈祷着不要有啥事。
“看在九幺三才刚接触这些东西的份上,这些惩罚全部由六六二承担!”
“你们说怎么样!好不好!”格尔扎问众人。
又是几秒的缄默,直到不知谁喊了一声:“好!”
又不知谁喊了一声:“我支持,好!”
于是,人群又开始热闹起来!
有随声附和的:“干得好!毁坏公物就得打!”
有提建议的:“应该把那九幺三也拉去打一顿哈哈哈哈!”
有趁机讨好骑士长的:“朋友们,快看看身边!帮我们长官找找,把那六六二揪出来!让我们大伙儿瞧瞧俩玩意长啥样!”
......
这些格尔扎都听见了,但至于去找多比尼克这件事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刚刚点名时协管就已经精准定位,现在正带着十分的威严向人群中走去呢。
拥挤在一起的成员们主动为协管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不等多比尼克反应过来,两个协管就已经将他架起准备拖走。
布拉格也感觉事情不妙了,大喊道:“你们要把多比尼克带去干嘛?”
可是等来的只有管理粗鲁的推搡:“滚一边去!”
他被推倒在地,倒在了人群中间。有些凑热闹的人中的好心人给布拉格留了一小块区域好让他能看看亮光,也好让他站起来。可是奈何人实在太多了,很快布拉格眼前天旋地转,分不清成员们是在谩骂自己还是多比尼克,被淹没在吵闹的人群中。
即使多比尼克已经被带走,还是有不少成员依旧挥舞着拳头表示对多比尼克的不满,那样子像极了讨伐大魔王的战士。
“这样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没怎么处理过这种事情的摩尔特问道。
格尔扎单手叉腰轻蔑一笑:“当然,过一会他们就全抛之脑后了。”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要是晨会和他们都交代完了的话,就可以让他们开始工作了。搞快点,马上还要参加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