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秦叶,师徒

作者:苏联军 更新时间:2025/5/5 19:39:32 字数:5715

待房门彻底闭合,秦叶倚着雕花床柱缓缓滑坐下去,鎏金香炉“当啷”坠地,香灰泼洒在月白裙裾上。她盯着指尖残留的血腥味,突然想起方才于鹏举痛得蜷缩时,自己下意识想要收回灵力的冲动——这个念头如流星般划过脑海,却在触及“师父威严”四字时,被她狠狠掐灭。

窗外月光透过窗棂织成银网,将她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曾经,她确实享受看着徒弟在痛苦中挣扎的模样,那些凄厉的哭喊、颤抖的身躯,都是证明她强大的勋章。可如今,当于鹏举苍白着脸喝下掺毒的药汁,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时,她竟觉得那声音像根细针,一下下戳在心上。

“真是疯了。”秦叶自嘲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沙哑。她伸手抚过床头摆放的玉瓶,那是她悄悄准备的疗伤圣药,却终究没舍得拿出来。记忆回溯到初遇时,那个被家族宠坏的公子哥,在她掌下如同脆弱的蝶,任她折断翅膀又重新塑造。那时的她,像操控提线木偶般享受着绝对的掌控权,可现在,那具“木偶”眼中开始有了反抗的星火,竟让她生出几分无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沿的雕花,触感粗糙得像极了于鹏举结痂的伤口。她忽然想起白天切磋时,故意放水后看到徒弟涨红的脸,心里竟涌起一丝隐秘的愉悦——这与从前的掌控欲截然不同,更像是……她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个危险的念头甩出脑海。

夜风卷起纱幔,烛火明灭间,秦叶瞥见铜镜里的自己。眉眼依旧凌厉,可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疲惫。她起身走向窗边,望着庭院里于鹏举离去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曾经,她以折磨人为乐,将痛苦当作修行的佐料,如今这份刻意维持的“威严”,却让她觉得比封印修为时还要窒息。

“到底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风里。掌心凝出一缕灵力,却在即将碾碎窗棂的瞬间化作点点星光。或许从某个被忽视的瞬间开始,那个只会服从的徒弟,早已在她心里种下了什么,让她在冷酷与温柔间反复拉扯,如同被丝线缠住翅膀的飞鸟,越是挣扎,越是陷入更深的迷茫。

秦叶背抵着冰凉的窗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血痕。夜风卷着檐角铜铃的清响漫进来,却盖不住她紊乱的呼吸。“不行,我是他师父,不能因为几年交情……”话音未落便被自己咬碎在齿间,尾音带着破音的颤意。

她转身盯着案几上未动的安神茶,青瓷盏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倒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记忆突然如潮水漫过堤岸——去年冬夜,于鹏举偷偷揣着暖炉守在她闭关的山洞外,被冻得嘴唇发紫仍不肯离开;半月前她旧伤发作,是徒弟连夜冒雨采来珍稀药草,浑身湿透却笑着说“师父很快就能痊愈”。这些细碎的温暖,此刻像淬了毒的藤蔓,在她试图维持威严的防线里疯狂生长。

“交情?”秦叶突然冷笑,抓起茶盏狠狠掷向墙面。瓷片迸裂的脆响惊飞梁间栖鸟,飞溅的碎片划过手背,沁出细密血珠。她盯着掌心的血痕,想起当年自己亲手将徒弟推入蛇窟时,也这般面无表情。那时的她以摧毁与重塑为乐,看着生命在极限中挣扎,而如今,仅仅是想起要继续惩罚,心口竟泛起酸涩的钝痛。

袍角扫过满地狼藉,她踉跄着扶住梳妆台,铜镜里的倒影支离破碎。曾经那个以冷酷为甲、将温柔视为弱点的太乙金仙,此刻竟在徒弟的眼泪与伤痕前乱了阵脚。“我是师父。”她对着镜中人重复,声音却越来越虚,“师父就该有师父的样子……”

窗外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黑暗漫进屋内,将她的身影吞噬。秦叶跌坐在太师椅上,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过往的绝对掌控与如今的摇摆不定在脑海中撕扯,她突然想起被封印修为坠落凡间那日,也是这般被无力感席卷——只是这次,困住她的不再是外力,而是那些悄然滋生、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愫。

屋内烛火摇曳不定,秦叶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瓶,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那里面装着能瞬间治愈于鹏举伤势的解药。方才的狠绝与此刻的犹豫在心中反复拉扯,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一个说“威严不容置疑”,另一个却不断浮现出徒弟苍白颤抖的脸。

“不过是些小伤,他向来能扛。”她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可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迟疑。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她想起于鹏举第一次被扔进雷池时,明明疼得蜷缩成虾米,却仍倔强地咬着牙不肯求饶;想起他在毒瘴林为她寻药,浑身溃烂却笑着举起药草的模样。这些画面像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痛着她刻意筑起的冰冷防线。

秦叶猛地站起身,衣袂扫落案上的竹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当目光再次落在那个装着解药的玉瓶上时,她突然想起白天于鹏举看向她时,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信任——那种明知会被惩罚,却依然愿意相信她会手下留情的信任。

“真是疯了……”她低声咒骂,一把抓起玉瓶,推门冲进夜色。寒风吹乱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眼底的挣扎与决然。穿过布满裂痕的回廊,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心底某个角落,那些被她深埋的柔软正在疯狂生长。

当她站在于鹏举房门前时,屋内传来压抑的痛哼。秦叶的手悬在门上,迟迟没有落下。记忆中那个享受折磨徒弟的自己,与此刻想要心软的念头激烈碰撞。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昏暗的月光下,于鹏举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被褥,受伤的手臂还在渗出脓血。

“起来。”她冷声开口,声音却比平日柔和了几分。不等对方反应,她便将玉瓶里的解药倒出,强行喂进于鹏举口中。看着徒弟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渐渐舒缓,她别过脸,不愿承认自己松了口气,“别误会,这只是为了让你能继续修炼,别耽误了我的心血。”

于鹏举虚弱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感动。秦叶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谢谢师父”。她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夜色中,她握紧了空荡荡的双手,心中泛起一丝陌生的悸动——或许,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秦叶跌坐在廊下的石凳上,夜风卷着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声响,却盖不住她胸腔里杂乱的心跳。指尖残留着喂药时触碰到于鹏举皮肤的温度,那抹温热与玉瓶的凉意交织,在她掌心灼烧出一片麻痒。她仰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夜空,喉间溢出一声长叹:“我是怎么了?”

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岸。百年前,她还是天庭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执法仙官,以铁面无私著称,惩戒违命者时,连求饶声都能化作冻结成冰的利剑。可如今,竟会为一个凡间徒弟的伤势辗转反侧,甚至亲手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方才于鹏举喝下药后,那声带着哭腔的“谢谢师父”,竟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陌生的悸动,比天劫降临时的雷霆更令她慌乱。

她无意识地抠着石凳边缘的裂痕,碎屑簌簌落在裙裾上。曾经,看到徒弟痛苦挣扎的模样会让她感到掌控一切的快意,可现在,于鹏举蜷缩在床上的苍白面容,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她的心揪得生疼。“威严呢?”她自嘲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那些立威的手段,怎么在他面前就成了扎向自己的刀?”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四更天。秦叶站起身,双腿竟有些发软。她望着于鹏举房间透出的微弱烛光,恍惚间想起初见时,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的怯弱少年,如今竟能在她的威压下挺直脊梁。或许正是这份倔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在她心底种下了蛊,让她在冷酷与温柔的夹缝中,渐渐迷失了曾经的自己。

“罢了……”她喃喃自语,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廊柱。月光终于从云层中探出头,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地上斑驳的树影纠缠在一起。回到房间,她望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指尖轻轻抚过眉间的细纹——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无坚不摧的太乙金仙,竟会被一个徒弟搅乱了道心。

秦叶猛地踹开虚掩的房门,鎏金护甲在门框上刮出刺耳声响。她盯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眶,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满心烦躁都化作实质。“气死我了!”她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掷向地面,青瓷碎裂的脆响惊得梁上灰雀扑棱乱飞,“等到他好了之后,我要惩罚他误我道心!”

话音未落,指尖凝出的幽蓝火焰却在触及裙摆时骤然熄灭。她望着掌心明灭不定的星火,突然想起方才于鹏举喝下药后,那抹从苍白唇间溢出的笑意。明明是自己强灌的解药,对方却像得了天大恩赐般,用沾着脓血的手费力扯住她的衣袖,含混不清地说着“师父最好”。这份滚烫的信任,此刻化作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防上。

“误我道心?分明是你自己乱了分寸!”她对着铜镜里的倒影怒吼,发间玉簪随着剧烈动作叮当作响。记忆如潮水翻涌,无数个日夜在眼前闪回:教他御剑时,对方第一次腾空便兴奋得像个孩童;寒夜为她披衣,带着体温的狐裘裹住她时,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还有刚刚,自己鬼使神差地将疗伤圣药喂进他口中,指尖触到他干裂嘴唇时,心头那阵不受控的震颤。

“这算什么师父!”秦叶抓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狠狠砸去,朱砂红的粉末漫天飞溅,在月光下宛如血雾。她跌坐在太师椅上,发间银钗歪斜,往日高高束起的青丝散落肩头。窗外夜风呼啸,将满院枯叶卷得沙沙作响,却盖不住她凌乱的呼吸。

突然,远处传来于鹏举压抑的咳嗽声。秦叶浑身一僵,耳尖不自觉地动了动。想要起身查看的冲动如野草疯长,却又被“威严”二字狠狠压下。她咬着牙在袖中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明日定要他好看!”可说出这话时,连自己都听出了语气里的底气不足。铜镜中,她眼底的恼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慌乱与无措。

秦叶在屋内来回踱步,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青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堂堂几十万岁的太乙金仙,历经无数场腥风血雨的上古大战,此刻却像困在蛛网中的蝶,被一缕莫名的情愫搅得方寸大乱。她猛地扯开发间歪斜的玉簪,如瀑青丝倾泻而下,映得她此刻慌乱的模样愈发清晰。

“这简直荒谬!”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怒吼,可声音里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从前她挥动斩仙剑时,剑锋所指神魔皆惧,如今却为一个凡间弟子的安危辗转难眠;曾经面对十万年一遇的天劫,她都能淡然处之,此刻不过是听到于鹏举一声咳嗽,心便不受控制地揪紧。

她气鼓鼓地踢开脚边滚落的胭脂盒,看着朱砂粉末在月光下晕开,突然想起自己白日里故意刁难时,于鹏举委屈又无奈的眼神。这回忆让她的脸颊不受控地发烫,伸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耳尖,像是被人撞破心事般慌乱。“我可是太乙金仙!”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瞪眼,却见镜中人眼底藏着少女般的恼羞,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冽威严。

夜风掀起纱幔,烛火在她周身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秦叶烦躁地抓乱头发,全然不顾形象地倒在榻上。往日里,她连睡姿都要保持仙风道骨,此刻却用锦被蒙住脑袋,像极了被戳破心思的小姑娘。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在被褥里翻了个身,闷声嘟囔:“明日定要好好教训他……”可话音未落,嘴角却不受控地扬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秦叶在锦被里翻来覆去,丝绸被面摩擦的窸窣声混着她刻意压抑的叹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银白的格子,她盯着光影里晃动的尘埃,思绪又不受控地飘向隔壁房间。于鹏举受伤的手臂现在怎么样了?药劲过了会不会疼得睡不着?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春日疯长的藤蔓,缠得她呼吸都有些发紧。

“我到底在操心什么!”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却在瞥见铜镜里自己焦躁的模样时愣住了。那个曾经在仙魔战场上杀伐果断、眼神冷冽如霜的秦叶,此刻眼底竟满是少女般的不安与牵挂。她下意识伸手抚平眉间的褶皱,却发现自己的指尖还残留着喂药时触碰到于鹏举皮肤的温度。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窗外传来。秦叶瞬间屏住呼吸,周身灵力本能地翻涌,却在看清是只误入庭院的野猫时泄了气。她自嘲地摇摇头,躺回床上,却将枕头抱得死紧。记忆中于鹏举带着笑意的脸和白天惩罚他时痛苦的神情交替闪现,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明天定要罚他去断崖面壁百年!”她恶狠狠地对着虚空发誓,可话音刚落,又想起于鹏举每次被罚后,总会偷偷在她窗台放上一朵沾着晨露的野花。那时她总是面无表情地将花扫落,现在回想起来,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花瓣的柔软。

更漏声滴答作响,秦叶数着房梁上的雕花,数到第三十七遍时终于放弃。她披衣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月光如水,洒在通往于鹏举房间的小径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咬着下唇站在原地,像个纠结要不要偷糖吃的孩童,最后跺了跺脚,转身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嘟囔:“睡觉!再想就真成傻子了……”可即便闭上眼,满脑子依然是那个总是闯祸,却又让她怎么也狠不下心的徒弟。

秦叶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努力想要将那些纷杂的思绪驱赶出去。可越是强迫自己入睡,于鹏举的身影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时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时而又因疼痛皱起眉头。她猛地翻身,脑袋重重地砸在枕头上,锦被上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不知是于鹏举身上沾染的,还是方才喂药时留下的。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秦叶睁着酸涩的眼睛望着帐顶,晨曦的微光透过窗纱,将屋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淡金色。她机械地坐起身,随手抓过梳妆台上的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乱发,动作却比往常慢了许多。

当她终于收拾妥当,踏出房门时,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庭院里,昨夜那场闹剧留下的痕迹还未消散,碎瓷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胭脂粉末被露水浸湿,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印记。秦叶望着这狼藉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于鹏举的房间走去,脚步却在离房门还有几步远时顿住了。手悬在门上,迟迟没有落下。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于鹏举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看到秦叶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带着讨好的笑容,声音还有些沙哑:“师父早。”

秦叶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以及虽然经过处理却依然显得狰狞的伤口,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她张了张嘴,原本想好的训斥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是生硬地“嗯”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伤势如何?”

于鹏举似乎没料到师父会关心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说道:“已经好多了,多亏师父的解药……”

“哼,别自作多情。”秦叶打断他的话,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不过是不想浪费我的心血,你若因这点小伤就耽误修炼,看我怎么罚你!”说着,她转身就走,裙摆带起一阵风,却在转身的瞬间,偷偷松了口气——幸好,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于鹏举望着秦叶匆匆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脑袋,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而秦叶走出老远,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里却清楚,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而她,似乎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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