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晓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下柠檬糖浆的黏腻气息在空气中发酵。
“刚才…谢啦。”许诚扯了扯黏在后颈的衣领，转身看向冯璐：“要不是你，这事估计没完没了。”
“不必感谢。”
冯璐将平板反扣在胸前，轻轻摇着头，眼角却带有细微的笑意：“我不过是在履行职责，任何破坏实验环境的行为都必须得到纠正。如果刚才监控上显示事故由你引起，我同样会对你进行处罚。”
许诚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林悦轻笑一声。
她倚在墙边，实验服领口大敞，露出里面皱巴巴的T恤。
“学姐还是老样子，一开口就让人很难接话。不过……该说不愧是学术天才吗，连怼人都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冯璐闻言转身，黑框眼镜微微下滑：“我们之前认识？”
“学姐可能忘了。”林悦轻轻撩起乱成一团的头发，“两年前，你曾到过我所在的高中进行宣传演讲，当时我作为学生代表和你交流过。”
冯璐的瞳孔倏地缩紧，她向前跨了一步，几乎贴到林悦鼻尖。
“有这回事？”她在大脑中疯狂地搜寻那段记忆，可过了好一阵似乎仍然没有收获。
她轻轻敲着脑袋：“呃…不好意思，恕我实在想不起来。”
“没关系啦，都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许诚觉得彷佛似曾相识。
那天和楚茜在出租屋，林悦和她似乎也莫名很合得来。
和班上的女生说法完全不同，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不合群的家伙嘛。
这时，突然从后背袭来的一阵凉意。许诚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插话：
“那个……林悦，比起聊你们之前的经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下当前的情况？”
他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里面的衬衫已经和后背黏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现在像块柠檬味的人形黏鼠板。”
冯璐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从白大褂里抽出一叠湿巾。
“根据《实验室管理条例》第33条，实验服被污染后必须立即更换，否则可能引发微生物污染。”
她打量着一身狼藉的许诚和林悦。
目光却最终定格在林悦白大褂袖口处沾着的褐色污渍。
“跟我来吧。”转眼间，她已经戴上橡胶手套：“先去换衣服。”
“等等。”张子航突然从人群中探出脑袋，双眼放光地凑到冯璐面前：“学姐，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嗯？”
“学姐，刚刚那个‘平均耗时17.3分钟’的数据是从哪儿来的？可信吗？”
许诚闻言两眼一黑。
真想上去给胖子一脚。
不过当他看见张子航身后同样竖起耳朵的周明和陈浩，还是放弃了。
冯璐低着头思考两秒，认真答道：“这个结论来源于我曾经做过的一项名为《哺乳动物交配行为研究》的报告，其中大部分数据都源于我的亲身实践，因此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实践！？”
三人闻言齐声惊呼。
“我去，你在说什么呢！”许诚的耳尖瞬间烧红：“就算为了发文章，也没必要通过实践来获得这种数据吧！”
“怎么了吗？”冯璐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解释道：“无论是观察小白鼠，还是作为宠物的猫和狗，都不违反实验伦理要求啊。”
“可、可是，人类的部分，你要怎么实践啊。难道说…”许诚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嘛…”
冯璐有些沮丧地叹息道：“这就是我觉得该项研究最大的问题所在。由于当时在学校里找不到愿意配合让我观察的人类样本，所以人类数据这部分实际是基于匿名问卷的统计均值，因此可能存在很大的样本偏差。”
“匿名问卷？！”
张子航、周明和陈浩同时疏了一口气。
“靠，你不是说数据都是你实践得出的吗！”
许诚无奈地捂着脸，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理解的。
“可我刚刚有说，‘大部分数据’是来源于实践呀。”冯璐无辜地眨眨眼。
“既然是匿名，那如果让我写，我一定要写30分钟！不，是一小时！”张子航在一旁叫嚣道。
“不可以噢，既然参与科研项目，那就一定要实事求是。胡编乱造的数据，我是不会采纳的。比如你的BMI指数明显超标，理论上只会缩短有效时长。”
“不是说匿名吗。”张子航吓得护住胸前。
“那是对于其他人，我不会泄露参与者的隐私。但作为后台工作者，我必须分析每份数据的严谨性。”
说着，冯璐便从口袋掏出手机，亮出一张二维码：“既然提到，那建议你们也一起加入，参与后续调查吧。林悦，愿意填问卷的女生数量实在很少，你要不要来…”
“不、不不不用了！”
众人齐刷刷地后退。
……
洗衣间内，水龙头哗哗流淌。
冯璐说是去取备用的白大褂，可已经离开15分钟还没回来。
林悦的头发沾满水珠，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
她忽然开口：“为什么要帮我？”
许诚搓着衣领的手顿了顿：“我一向看不惯那种在人背后议论别人的家伙。”
“可这次是因为有冯璐学姐，赵晓燕那个人…”林悦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试纸，“为了我和她扯上关系，只会给你也添麻烦。”
“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倒是没那个本事，但她那些狗腿子们…”
许诚突然转头看向林悦：“比起这些，我倒是更加好奇，她为什么非要找你的麻烦？”
“班上关于我的事，你从来没听说过？”
“比如偷东西？”
许诚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不信。”
林悦的睫毛颤了颤：“大一的时候，我的确拿过赵晓燕的化妆品。”
“啊？”
“但那是因为她把我的论文初稿删了。”林悦猛地攥紧湿漉漉的袖口，“所以我就偷偷，把她囤的化妆品全挤进了下水道。”
许诚愣住两秒。
突然笑出声：“干得漂亮！”
林悦斜眼看向许诚，冷哼了一声，轻笑着说：“我也觉得。不过，要说这一切的起源，其实都是因为…”
她抬头望向天花板，深深吸了口气：“算了，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许诚翻了个白眼。
“看来，至少有一点班里没传错。”
“嗯？”
“你还真不是个容易相处的家伙。”
她歪过头，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闪着许诚从未见过的光亮。
“这一点，我可从来没有否认过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