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全身被撕咬的疼痛仍然未消,林默坐在井边,蓬头垢面,脸色苍白。鱼人见了,忍不住嘲笑他:“呲呲呲,林默,逃避是不可能的哟,你必须到天台上去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
“嗯。”林默没开口,用喉咙答应了一声。
“喂,你有在听吗?”
“嗯。”
“你‘嗯’你妹啊,我草你妈的。”
“嗯。”
“呵呵呵,”鱼人强颜欢笑,“你个狗日的,你的态度真让我不爽,我最后只能再给你一次机会,再失败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我能不能跟你交换条件。”他说。“什么条件?”“用我的命,换神晴的命。”
林默说完,鱼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原则上可以,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究竟是为什么。”鱼人劝他说,“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给你提个醒,你的‘海哥’知道的比你多得多。”说完,鱼人一溜烟钻回井里了。
海哥?林默顿时精神了起来,这个人跟他有过节,曾经是他篮球队的队长。原因在于他也爱上了神晴。半年前偷偷和神晴告过白,被婉拒后和林默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但要说是他杀了神晴或者是买凶杀人,那真的不至于,所以他也没有过多怀疑。
林默第三次敲响了金钟。
夕阳、审判、时钟。
开门,这次林苓没有在门口,他还有点好奇,去隔壁敲了敲门,没人应。门也是虚掩着的,谨小慎微地打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丫头去哪里了?
林默一边想着,一边跟厨师打了声招呼,出了门。和前两次出门的时间差不多,但这次他要去市医院,也就是海哥住的那家医院,地址是从香椿那里要到的。为了体面,他居然还去一边的水果摊里捡了一些桃子。顺着井然有序的病房找到六零三号病房,海哥身着病号服,腿上打着石膏,高高吊起,手里刷着视频。林默对着他吹了一个口哨,海哥笑脸相迎。
“哟,什么风把公子哥给吹来了?”
林默甩了一下手,示意他别说客套话,端来一根凳子,放下水果,陪他说话。开始是聊他们在篮球队的趣事,后来聊到他被车撞的事情。到最后气氛到位了,又或者说不得不讲了,他这才开口:
“海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什么日子?”
林默低着头,颓废地说:“神晴的忌日。”
“纪念日?什么纪念日?”
这么说出来委实有些唐突,他就换了个说法:“没什么。对了,海哥,你觉得除了我俩之外,谁还对神晴有意思?”林默换了一个角度,如果不是仇杀,那情杀的概率就不小了。
“除了你我之外?”海哥一边吃着橘子一边想,“不清楚,暂时想不起来了。”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还对你有意思。”
“什……”林默肃然起敬,看着邪笑的海哥,心里乱作一团,照他这么说,那不是红毛就是蛇子啦?
见林默困惑,海哥把头伸过来:“是香椿!”
林默顿时头皮发麻,盯着海哥说不出话来:“开什么玩笑?她喜欢神晴都不可能会喜欢我。”
“哎呀,你这个人,榆木脑袋!”海哥说,“人家就是为了接近你才会和神晴打好关系的嘛!”
林默还是觉得不可能,如果是真的,那未免也太离谱了。告别海哥之后,林默走出病房,迎面走来一个护士长:“喂!”
“怎么了?”
“你没事跑到这房间里干嘛?”
“我是来看朋友的。”
“看朋友?”护士长把头伸进房间里,左顾右盼,接着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这次他也没有去接神晴,直接来到了社团教室,房间里依旧是红毛和香椿,听过海哥的话后,他开始偷偷观察香椿细微的神态动作,怎么也不愿相信是她杀死了神晴。起初随着她尖叫一声到被带到警局,她一直都是没有离开视线的,身上并没有藏刀具。况且以她和神晴的关系,即使是她真的对自己有想法,也完全没有必要将她杀死。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当时香椿和神晴确实先一步上了天台,她们完全有可能在争论下由于过激的情绪致人死亡,身上没有凶器,也许香椿早十几分就杀死了神晴,从天台的楼梯口跑下来,清理了刀具和血迹,再假装毫不知情到天台发现惨死的神晴。越是这样推断,林默看香椿的眼神也越利。
蛇子也来了,带着他的黑眼圈、NikonD850和鸡尾酒。
奇怪的是,神晴一直都没有来。
九点,十点,十一点。神晴依旧没有来。林默开始有些焦急,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都没有回。其余三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也在讨论着,“林默,神晴怎么还没来,快催催她。”林默心里五味杂陈,难道这次又有什么新的变故吗?那条破鱼还骂了他好多句,他都快被气死了。
十二点的时候,神晴给林默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来天台。”
异常,完全的异常。神晴为什么会给他发这句话,难道她是提前到天台看昙花吗?如果要邀请他一起去,那不应该只是这简单的三个字。林默谎称去如厕,实则混到天台去。凌晨的夜风十分凉爽,林默望去,神晴背对着站在昙花前,披散的长发四处飘散,一身碎花裙,身子却显得格外羸弱。
她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吗?
林默渐渐靠近,试图从后面抱住她。神晴却先一步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当看清她的面容时,林默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神晴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海哥会向他说谎。只见那身不合身的碎花裙映衬的是一张娟秀的脸庞,林默嘴唇翕动,展开双臂,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阿苓,我的阿苓……”他难以掩盖激动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哥哥。”在月色的照耀下,她的脸额外惨白,“第二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父亲是位嫖客,而我是妓女的孩子。我生来就是错误,正如老鼠嫁给猫咪一样。很幸运的是我进入了你的生活,很不幸的是我破坏了你的生活。可你还是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照。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很爱你,爱到忘乎所以。我也深深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是完全活不下去的。没有神晴姐姐的日子,你一定特别,特别绝望吧。那是属于一个痴情人的梦,在我看来,你没有错,更别提什么罪过。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献出自己,让你不再踏进这片混沌的沼泽,那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林默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那条鱼。”林苓笑着说,“我可以替神晴姐姐死去。”
“死……死去……”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他自己都感到触目惊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她说,“所以,我把它带来了。”林苓淡然地说着,从腰后摸出一把尖刀。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活不下去。”
林默紧紧抱着她,很久很久。
……
审讯室内的灯光亮堂,但不及别墅内的一半。
林默双手铐着,面前是两个审讯员,身着警服。他们面前有两个麦克风,手里握着纸笔。
“说完了吗?”
“嗯。”林默低着头说。
两个审讯员互视一眼,面露难色,舔了舔嘴皮,看了看手里的记录。
“林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神晴欺骗了你的感情,所以你雇人撞死了海亮,然后在天台捅死了她。事后后悔,遇到一条鱼,穿越到了前一个月,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可以替她去死,所以你捅死了她,最后那个叫神晴的女孩又复活了是吗。”
“嗯。”林默说。
审讯员再次对视一眼。
随即丢下笔录本,严肃对他说:“林先生,撞死海亮的司机已经认罪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刺死你的妹妹,但是完全不用编故事来浪费我们的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专业机构鉴定一下你的大脑是否存在精神异常。”
他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审讯员开始收拾东西,“我们改天还会来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考虑清楚。”
正收拾着,另一个审讯员不经意提了一嘴:“嗳,听说那个女孩事后得了精神疾病。”
听闻,林默立刻抬起头。
“怎么,改变主意了吗?”
林默摇摇头,微笑着说:“如果下次路过那家医院,能帮我给她带一束蓝鸢尾花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