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重重的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见一名瘦弱的男孩儿翻找着路边的垃圾,他虚弱地喊道:“我是桑西亚的哥哥,过来帮帮我......”
“桑西亚是谁?”
“昨天在博德学院广场里,救你的那一个。”
闻言,小孩儿放下了垃圾袋,他的目光明亮,走到拉鲁美面前,说道:“我们没有钱送你去诊所。”
“送我去玛丽亚教堂。”
小孩儿想抱起拉鲁美,不过拉鲁美的高大身躯的重量明显超出了他的负担范围。
一直尾随的男孩儿跳出来制止道:“霍普,你不能带走他!这是我先发现的!”
霍普冷眼看着他,说道:“我要救他。”
男孩儿说着,抓住了拉鲁美的双腿,“不,他马上就要死了!死了之后他身上的东西都是我的!”
“放开他!”
“你滚开!”
两个瘦弱的孩子很快地扭打在了一起,互相推搡,他们摔在地上,男孩掐住霍普的脖子,霍普抓着男孩儿的裆部,日光斜照,尘埃飞舞,他们的动作虽然愚笨,但其中的凶狠劲就像是森林里的狼。最后,这场战斗以霍普的胜利告终,他挨了不少打,本就破旧的衣服被撕扯得更加残破。
霍普重新来到拉鲁美的右边,用自己的身子,撑起拉鲁美,然后拖着拉鲁美,一步步地把他拖回到自己的家中。
霍普的家就在附近,是间低矮的土制平房,一共两个房间,地上满是尘土,墙上还有裂缝,空荡荡的,连床都没见着,只看见有张地毯、吃饭的碗和诸如布袋、废纸和梳子之类的他收集的废弃垃圾,霍普把拉鲁美放在了地毯上。
霍普累得满头大汗,在屋里大声喊道:“薇尔!薇尔!”
“怎么了?”薇尔走了出来,她蓬头垢面,看见拉鲁美后说道:“你怎么把死人捡回来了?”
拉鲁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面貌,这不就是刚才纠缠着他的妓女吗?此时她已经穿好了衣服,神情还沉浸在白捡一笔钱的喜悦之中。
霍普说道:“我要救他。”
薇尔说道:“别傻了小霍普,这么重的伤治不好的。”
霍普说道:“我要把他送到玛丽亚教堂。”
薇尔说道:“那随你吧。”
霍普说道:“你要帮我,我一个人不行。”
薇尔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霍普说道:“因为你是我姐姐。”
薇尔说道:“姐姐就该帮你吗?别傻了小霍普,你自己待着玩吧。我得出去了。”
“你拿了我的钱。”拉鲁美费力地张开嘴,眼睛直望着薇尔,他迟缓地说道:“你应该帮我忙。”
薇尔轻蔑地看了拉鲁美一眼,似乎是在嘲笑着拉鲁美死人的身份,也在嘲笑着拉鲁美所谓的“应该”二字。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好不容易捡了这笔钱,她不犒劳自己怎么行?换些酒和叶子来及时享受才是真的。
霍普在拉鲁美旁边坐了下来,眼神幽幽地望着拉鲁美。
“你要喝水吗?”
“......不。”
太阳西沉,霍普的影子拉得细长,昏黄的光线让一切事物都变得苍老,在狭小的屋子里,气氛安静,就像是在庄重地等待着什么降临似的。
“我要魔石......”拉鲁美的声音细若蚊蝇。
只要有魔石,那他就可以从中吸收魔力,就可以用简单的治愈术稳固他的伤势,那一切都还有救。
霍普说道:“我已经拿去卖了。”
然而这仅剩的希望也破灭掉了。
拉鲁美嘴唇苍白,喃喃着说道:“......好冷。”
拉鲁美回忆起了威什顿,那里四季如春,母亲所种植的牵牛花常年开放,桑西亚总是喜欢溜出庄园,找平民家的艾美露玩耍,他在这时候就会扮演为他们打掩护的角色。
他喜欢看着桑西亚和艾美露一起玩耍与欢笑的模样,他们之间纯粹的感情犹如夏日无暇的百合花,纯洁得热烈、美丽,这些场景总是会勾起拉鲁美不存在的思念,让他久久地站立、注视与出神——仿佛他也得到了类似的这种感情,他将它放置在心底,用紫罗兰花来装饰。
霍普站了起来,他面容坚毅,说道:“你等着,我再去偷一块。”
这名小孩儿俨然成为了拉鲁美的救世主,他的成功与否直接关联到拉鲁美的性命存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彻底变暗了。
霍普终于回来了,他鼻青脸肿,腿一瘸一拐,显然,他被毒打了一顿——让一个瘦弱的小孩儿去偷魔法师的东西,简直是一件笑话。
不过他也成功了,他手里握着魔石。
霍普最后去叶子店里找到并说服了自己的姐姐,让薇尔给了他金币,他买了一块魔石回来。
届时霍普告诉她自己被别人救过,所以一定要要救回来(回报),这让她感到非常可笑;若不是霍普又补了一句说这人是魔法师,以后能帮助他们,那她断然不会答应霍普的要求。
此时拉鲁美已经没有了生息。
霍普将魔石放在了拉鲁美手上,庄重地等待拉鲁美醒来,他手里画着十字,为拉鲁美祈祷。
等到半夜的时候,薇尔回来了。
她浑身一股叶子味,眼神迷离,而霍普坐在地上睡着了。
她惊觉地叫道:“他死了。我们白买了!”
霍普恍然醒来,他看着拉鲁美僵硬的躯体,他死了吗?真遗憾。
薇尔气恼地捂住头,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家发财了呢!”她进了内部的屋子里,那是她睡觉的地方,她补充道:“记得明天把他扔出去,别让尸体在这儿臭了。”
圆日从东方的大地爬升,日光降临至布莱特佩拉城邦,新的一天开始了。
拉鲁美身边那块白色魔石已经完全失去色泽,变为普通的石头,他的眼皮在阳光的叩击下,慢慢地睁开。
昨夜他的身体慢慢地吸取魔力,在他无意识中,驱动了治疗魔法疗愈他的身躯,使得他的情况慢慢的好转。如今,虽然他身体仍遍体鳞伤,但他已算得上脱离了生命的危险。
霍普也早早地醒来了,他从小房间里出来时,惊叫道:“你怎么又活了!?”
拉鲁美靠在墙壁上,说道:“我本来就没死。”
霍普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先在你们这里住着,养伤。”
霍普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道:“要住多久?”
“要很久了。”拉鲁美说着。
他能料想到珍珠城里现在满是拉鲁美的追捕令与悬赏令,他在城里寸步难行,加上他受伤严重,只能暂避风头安静养伤。博德学院已与他渐行渐远,当初入学的预想已被拦腰截断;不知道在那边的弟弟情况如何。
不过他也不担心,有格洛雷莱恩家族与他交好,应该没人会不开眼找桑的麻烦。
“我们没有多的食物。”
“你姐之前拿了我一金币二十三银币,买点不就好了?虽然钱不多,但是买面包还是能吃很久的。”
“这笔钱昨天用来买魔石了。”
“你之前不是偷了块魔石卖了吗?那笔钱也能用很久才对。”
霍普说道:“钱已经用完了。姐姐在叶子店抽完了。”
拉鲁美吃惊道:“你们不买吃的吗?”叶子店是通过点燃‘叶子’使得吸入者身心放松的店铺,有致幻的效果,越是贫乏的地区,这种店越是流行。
“买了,但只买了一周的。两个人的。如果加上你......那只能吃四天了。”霍普掰着手指头,仔细地算着,如此说道。实际上这已经是他们家里极为富裕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况。
霍普的身体很瘦弱,在最需要发育的年龄出现了营养不良的表现,肋骨凸显在他的皮肤之上。
拉鲁美说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个很模糊的问题,和其他贫民窟的小孩儿抢夺集市里的丢弃的腐烂食材,在大街上冒险偷走别人的钱袋,在恶臭的垃圾堆搜集值钱的东西,他的姐姐通过**易挣钱,如此种种,将人生的几乎所有时间花费在生存上面,最终在突然的某天里,由于殴打所致的残疾或是食物引起的疾病,戏剧性地毫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这大概就是贫民窟里的人们的缩影。
“薇尔她会去挣钱。我也会去捡一些东西。”
“嗯。”拉鲁美闭上了眼睛,说道:“别再让你姐抽叶子了。可以的话,找份正经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