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先生

作者:屿船井 更新时间:2025/4/1 19:23:17 字数:1780

柏树先生走进店里。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什么时候来,回过神他就已经在了。

他着一件棕榈色的风衣,皱巴巴的裤子总是沾一些灰尘。他要进店里总是带着几声响亮的脚步,我不知道是他的马丁靴太过厚重,还是他的木头脚踝总是那么有力。几个谈笑的醉汉回头望去,有些第一次见到他的青年会惊呼:“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也有些见怪不怪的人会喊几句:“柏树先生,你的脑袋也是木头做的吗?”

柏树先生走到柜台,走到我的面前。他会用木头手指轻敲着台面,笑着回一句:“如果我的脑袋是木头做的,那我可就不会有一双白亮的眼睛了。”那些醉汉会拍着腿大笑几声,又举起酒杯猛灌几口。

他掏出一支卷烟,对我扬起他的木头嘴角:“一杯白兰地,一撮煤油火。”他总是点这些,从没有变过。我偶尔会问他:柏树先生不能带打火机吗?他会用木头嗓子笑几声:柏树可不能带火,不然会燃起来。

我从酒架上取下一瓶好酒来,倒进方形的酒杯,再打一撮火光在柏树先生面前。他拿起酒杯,把烟凑向晃动的火光,接着吞下一口烟雾。醉汉们还在大笑,柏树先生就坐在我面前,用他白亮的眼睛望向杯中的水影。我有些好奇,柏树也要吸烟吗?那些白雾会流向哪里呢?柏树先生说,柏树也要吸烟,因为他的心脏与人一样跳动。正坐十五分钟后,柏树先生会留下两张纸钞,一枚硬币,向门外走去。

真是个怪人,我想。但他总是走进店里,点一杯白兰地和一撮煤油火,再从店里走出去,留下两张钞票,一枚硬币,几缕散在空中的白雾。

——

一年过去了,柏树先生还是走进店里,着一件棕榈色的风衣。那些醉汉已经不会回头去看他,因为他总是那样,没什么变化。一杯白兰地,一撮煤油火,柏树先生在我面前正坐着,望向杯中的水影。我也坐下来,一只手撑住下巴,看着他的木头脸。

“你从哪儿来?”

“我从卡什洛夫来,那里有一片柏树林。”

“你是由树变来的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一个邪恶的巫女变来的。”

他笑一笑,我也笑起来。柏树先生说的话总是那么有趣,但他不怎么说话。如果他喜欢说话,那他一定是一棵很有趣的树,我想。

“你能活多久?我听说树能活很久。”

“可能是两百年。但我总是喝酒。”

“柏树也要喝酒吗?那些酒会流向哪里?”

“谁知道呢,大概是和人一样吧。”

“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酒馆?”

“我听别人说,兰盖斯的海湾有一家酒馆,里面有酒馆的招牌女孩,我就来了。”

他笑着,用白亮的眼睛望着我。我感到脸颊有些红烫,便把视线移向一边。

偶尔,柏树先生会在酒馆待很久。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他才站起来,多留下一张钞票,用他的木头脚走向门口。哥哥从后门出来,望向柏树先生的背影,他也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来喝酒。

大概是柏树也有些要苦恼的事情吧?我想,毕竟他也生着一颗活着的心脏,一双白亮的眼睛。

——

酒馆的客人少了许多,因为兰盖斯也要打战了。很多醉汉都没来了酒馆,他们赶忙收拾自己的行李,要从海湾跑出去了。哥哥也时常说,我们要搬家了,搬去海的另一边,在舟东开一家新酒馆。我在柜台前望着稀落的人,他们都阴沉着脸不说话,因为他们是没有多少钱搬家的人,他们只能坐在这里喝酒。

柏树先生走进店里,几声厚重的脚步尤为清晰。一杯白兰地,一撮煤油火,他说。我坐下来看他,他夹着烟望酒,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说话。也许是他原本就不爱说话,我想。

“我们要搬到东边,再开一家酒馆。”

“这样啊。以后喝不到你们的酒了。”

柏树先生笑了笑,我也笑起来。

“你也可以离开兰盖斯,去东边点一杯白兰地,一撮煤油火。”

我们沉默着,再也没有说话。柏树先生本就是一棵树,我想,为什么连树也要受人的苦恼?我想了很久很久,始终想不明白。柏树先生是一棵沉默的树,即使他的话总是那么有趣,他也是一棵沉默的树。

柏树先生最后开了口。

“能向我卖出你们的打火机吗?”

“柏树可不能带火,不然会燃起来。”

“我不会让自己燃起来的,”他扬起他的木头嘴角。“我早就不是一棵树了。”

我给了他一只古铜色的打火机,一小罐煤油。他要付钱,我制止了他,这本就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他依旧笑着,向门口走去,留下两张纸钞,一枚硬币,几缕散在空中的烟雾。

之后,我与哥哥关了酒馆,收拾了行李,踏上驶向舟东的船。

我再也没有见过柏树先生。没人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去,回过神来就消失在兰盖斯的一家小酒馆。

或许是世上本就没有柏树先生。我这么想,回头望向酒馆的方向。

那里曾经有一杯白兰地,一撮煤油火,一个酒馆的招牌女孩和一位柏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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