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is距离丧失机能还有三分五十七秒。
椋祐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衣角。或许在这个时候，iris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数据库早已错乱不堪。况且，她本就是个ai，这些话又有什么听进去的必要呢？
秒针每跨过一个格子，都会发出细微的声响。直到第一百一十七声响起，椋祐举起机器，对准iris的胸前。
还有两分钟，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机器人就要死去。椋祐望向iris的液晶瞳孔，iris闭上了双眼。这就是最好的结局，iris如此想着。她不想在最后的时刻看着椋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脸。明明都是中年人了，怎么还是要摆出一副苦脸？她感到自己胸前的枪口微颤，于是她伸出手来，扶正枪管，抵在胸前。不要紧张，椋祐。不要紧张，去等待时间的流动，去听秒针规律的爬动，然后扣下扳机——iris只能在心中默念那些越发陌生的语句，她早已发不出声来了。
椋祐紧绷着的嘴角终于张开来，对着iris说。
“iris。你还在吗？”
我在。我就在这呢。iris点了点头。计时器的秒针走向最后半轮，每一声脆弱而响亮。
“……谢谢你，iris。谢谢你。”
越发颤抖的声音夹带几分哭腔，iris静静听着时间流动着。
“我爱你。”
她睁开眼来，椋祐最后的脸在自己瞳孔中模糊不清。悲伤？失落？绝望？iris都不知道。她的一切感知都在零点的前九秒崩溃——她的控制台权限开放了。黑箱数据在这一瞬向她的核心攻去，每一幅由片段构成的记忆在她脑中支离破碎。一切都在向前倒退——或许是连时间的概念都尽失了，那些回忆极快地向她看不到的深渊奔去：大概是走马灯吧，人类死前不都会有这种类似的东西吗？
终于，iris明白：她已经死了，死在零点的前九秒。她静静看着铃原翻动她提交的论文、柚希指着荧幕兴奋地跳动、仁诚举起他崭新的手枪……一切都毫无例外地毁灭、消逝，她不禁流下泪水——她的冷却液。她的思想终于要去安息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iris这般想着。
秒针驻在时间的尽头处，iris向身前看去。一张窄小的病床，一只灰白的手。iris看不清病床上躺着的是谁——祂的脸始终没有形状。
“iris，你相信有一天，人类会对你说‘我爱你’吗？”
祂发出亲切的声音来。是对着iris说的。
“一定会的。”
iris没有半分犹豫。
心电图延申出一条无尽的直线，iris望着祂的脸。
再见。
iris转身，向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