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响几声脚步。我卧在母亲床头,没肯抬头,那些个脚步停在我的前面——少年的床前。少年没发出什么声响,医者和男人、女人的窃窃私语却意外刺耳。不一会,女人抽泣起来了,我想,疯人要更安静、纯粹些。我想,疯人也有疯人的好。
我抬起头来,窗帘被拉开,亮光照进病房的一隅,人走了,少年歪着头躺在床上。母亲还在睡,呼吸平静着。
我来到少年身前,望住他。他望住床角,没些表情,发丝掩住他的模样。
“那些人向你说了什么?”
我问,可他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理所当然,疯人哪还算做什么人呢?想到这,我忽地感到轻快:一个人偶、玩具,一束没有思想的植物,甚至让我想要哼起歌来:只剩下疯子的房间,再也不需要顾虑什么了!那些莫名的兴奋感溢出,竟连双颊也红烫无比——
缓缓伸出手,直到指尖触及他的手心,摊在床沿的手细腻而白净,这是我四个月以来第一次触碰母亲以外的人。他没动静,我的手又向前去,直到整个手掌都与他的所重合。他转头,我赶忙抽回手来,指尖发颤,又落在他的手心里。
“你啊,不要总是慢吞吞地行事——”我装模作样地说教给少年听,少年也抬起头来,脸上平静枯燥。果真一副疯人相,我鬼使神差地笑起,脸上的皮肉仿佛真正活过来了,眼眯成一条线:要是我闭了口,这病房就沉默下去,连同隅间的阳光都没些生气——于是我便笑。少年不知是望我还是望他的手,也不知张着的口是要哭还是要笑。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母亲醒来了。她向我望,问起来:“你是谁呀?”
“我是柳儿呀。”
“柳儿是谁呀?”
我转过头,笑着向她答:
“柳儿就是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