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预兆地刺穿了校园午后的宁静。那尖锐的电子音在铺满阳光的走廊间来回碰撞,将慵懒的春日午后撕得粉碎。教室里正在讲解三角函数的老教授突然噤声,粉笔从指间滑落,在讲台上摔成两截。余曦莲看见前排同学的后颈瞬间绷紧,校服领口处露出一小片因紧张而泛红的皮肤。
整个教室陷入三秒钟诡异的静止,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余曦莲手中的自动铅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黑色的小点,墨水慢慢晕染开来,像一滴黑色的眼泪。紧接着,骚动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课桌翻倒的闷响、书本坠地的脆响、此起彼伏的惊叫,所有声音搅拌在一起,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令人窒息的声浪。
"怎么会..."余曦莲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本边缘掐出一个月牙形的凹痕。这个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的偏远小城,几十年来都平安无事,连消防演习时老师们都带着敷衍的笑意。可此刻,她看见班主任李老师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正在颤抖,粉笔灰从她指缝簌簌落下,在深色西装裙上留下斑驳的白点。
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打断了她的思绪。彤昕纤细的手指像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在她皮肤上留下淤青。还没等余曦莲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拽着冲出教室,迎面撞上的风掀起她额前的刘海,露出下面渗出的细密汗珠。
余曦莲惊愕地发现,这个平时连体育课都要假装肚子疼偷懒的娇小女孩,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她灵活地穿梭在惊慌的人流中,像一尾游刃有余的鱼。
"走这边!"彤昕的声音像锋利的剪刀,干脆利落地裁开嘈杂的背景音。余曦莲注意到闺蜜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烁着陌生的光芒——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锐利,像是终于等到期待已久的时刻。她们拐进副楼梯时,西斜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游向深海的光斑。
街道已是一片末日景象。一辆银灰色轿车歪斜地骑上路缘石,车门像折断的翅膀般大敞着,收音机里还在播放中断了一半的交通广播;穿红色高跟鞋的年轻女士踉跄跑过,一只鞋跟折断的皮鞋孤零零躺在马路中央,鞋尖还沾着早上未干的露水。
彤昕的呼吸节奏始终平稳得可怕,带着余曦莲在障碍物间腾挪的身影宛如某种敏捷的小型掠食者。这太反常了——就在上周的食堂里,这个连餐盘都端不稳的姑娘还被一碗热汤烫得直跳脚,眼泪汪汪地让余曦莲帮她吹手指。
"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卷着沙砾和枯叶抽打在脸上,余曦莲感到自己像片落叶般被掀向路边。她的马尾辫被吹散,发丝胡乱拍打在脸上,遮住了视线。千钧一发之际,彤昕的手臂稳稳环住她的腰肢,那力道让她想起小时候游乐场的安全护栏。
在飞扬的尘雾中,余曦莲顺着闺蜜突然变得锐利的视线望去,天际线上那道盘旋的黑影正将橘红色的夕阳切割成破碎的血色光斑,像被利爪撕开的绸缎。
避难所的金属闸门近在咫尺时,彤昕突然松开了手。余曦莲还没从剧烈奔跑的眩晕中回神,就看见那个娇小的背影决绝地逆着人流而去,校服裙摆在她身后翻卷成白色的浪花,像一只义无反顾飞向风暴的海鸥。
"等等!"
她的呼喊被警察的呵斥声截断。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官像一堵人墙挡在面前,警徽在夕阳下闪着冷冽的光。余曦莲只能眼睁睁看着闺蜜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那个方向正传来建筑物倒塌的闷响,惊起的鸽群在空中盘旋成灰白色的漩涡。
............
彤昕闪进巷口的阴影时,指尖已经触到了藏在裙褶暗袋里的金属物件。那是一条精致的银链,末端坠着一颗火红色的宝石,此刻正散发着异常的温度。耳机卡入耳廓的瞬间,冰凉的机械女声与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形成诡异的重奏:
"烛火序列176,验证通过。"
她背靠斑驳的砖墙深呼吸,潮湿的苔藓气息混着远处飘来的硝烟味钻入鼻腔。墙缝里一株倔强的蒲公英正在随风摇曳,黄色的小花让她想起余曦莲昨天别在她发间的向日葵发卡。当指挥部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彤昕感到有细小的电流沿着脊椎窜上来——就像每次解开奥数压轴题时那种战栗的期待,又像是站在跳水台边缘时的紧张刺激。
"注意,'星天之镜'出现裂隙......"
通讯器那端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三倍,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般精准地敲进她鼓膜。彤昕不自觉地用虎牙轻轻碾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的血腥。当"中危级"这个词炸响时,她摸向胸前的手还是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上周模拟训练时,低危级魔兽的利爪差点划破她的咽喉,那道浅疤现在还在校服领子下若隐若现。
红宝石贴上心口的刹那,彤昕想起余曦莲今早帮她扎马尾时,发丝缠绕在指尖的温热触感。少女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随即被骤然爆发的烈焰吞没,像是投入熔炉的雪花。
"煌舞,参上!"
清亮的吟唱刺破烟尘,冲天而起的火柱将巷子里堆积的旧报纸瞬间碳化,纸灰如黑蝶般纷飞。飘散的灰烬中,魔法少女的战靴踏碎积水洼,金属鞋跟与青石板的碰撞声就像某种庄严的宣战鼓点。
............
避难所的应急灯将王孟杰的影子拉长又压短,像不断被揉捏的橡皮泥。他第十三次按下重拨键时,注意到自己拇指指甲边缘被咬出的半月形伤口正在渗血,在手机屏幕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周围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中,有个裹着蓝色襁褓的婴儿在不停啼哭,那声音像钝锯子来回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数不清机械女声重复时=了多少次,王孟杰突然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用指节叩击墙面,这个发现让他喉头发紧——当年那个会拽着他衣角要糖吃的小女孩,现在可能正暴露在某个长着獠牙的阴影之下,就像他们小时候在阁楼发现的蜘蛛网里挣扎的蝴蝶。
当巡逻警察的注意力被两个争吵的市民吸引时,王孟杰像一尾银鱼滑出了闸门。他在狼藉的街道上找到一辆倒下的共享单车,车筐里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珍珠奶茶,吸管口的口红印已经干了。链条咬合发出的咔嗒声里,他恍惚看见后座上晃着双腿的小女孩,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草莓味棒棒糖的包装纸,那是他早上偷偷塞进去的。
"等我......"
车轮碾过碎玻璃的脆响中,王孟杰的呼唤散在带着焦味的风里。他蹬车的频率越来越快,衬衫后背渐渐洇出深色的汗迹,像一幅逐渐晕染的水墨画。远处教学楼的轮廓正在暮色中变得模糊,而天空尽头,有道赤红的光痕正划过逐渐聚拢的夜雾,像谁用蘸血的毛笔在宣纸上狠狠划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