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裹挟着最后几片迟开的樱花瓣，轻轻掠过我的脸颊。放学路上，我和千翎并肩走着，书包带在肩上勒出浅浅的痕迹。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柏油路面上交错重叠。
“那么，今天就……，”
“白，附近有一家家庭餐馆是新开的，在周遭口碑还不错。“
在即将分别的路口，千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
“一会要不......晚饭一起去那边解决？”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小倩今天早上特意说过会做咖喱饭等我回去。可是，我和小倩同居的事，要对周围隐瞒——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还是，算了吧。”
我移开视线，假装整理书包带子，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尼龙布料。
“啊？为什么啊？“
千翎歪着头，粟色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白，你自己一个人住的话，回去也只是煮点泡面之类的快餐随便应付一下吧？“
她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和小倩住在一起，我的晚餐确实多半是便利店便当或者泡面。
“小......那个，“
我差点脱口说出小倩的名字，急忙改口，
“家里昨天还剩一点食材，今天再不吃就不新鲜了，下次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借口太蹩脚了，连我自己都不信。千翎那么聪明，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她的眉毛微微皱起，目光变得探究起来。
“哦？白你居然会考虑食材新鲜度的问题？“她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飘过来，
“该不会......家里有人在等你吧？“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千翎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远处传来电车驶过的声音，为我争取了几秒思考时间。
“怎么可能！“
我干笑两声，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只是最近看了个关于节约食物的纪录片，有点感触而已。“
千翎没有立即回应。她静静地注视着我，夕阳的光线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中流转，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谎言。一阵微风吹过，扬起她鬓角的碎发。
“这样啊......”
最终，她退后一步，语气轻松得有些不自然，
“那好吧，下次一定要去哦？那家店的草莓巴菲可是限时特供呢。“
我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却注意到千翎转身时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挥了挥手，马尾辫在夕阳中划出一道弧线。
“那明天见啦，节约食物的好青年~“
“明天见。“我回应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看着千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放学的人流中，我的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明明只是用谎言拒绝了一次普通的晚餐邀请，为什么会有种背叛了谁的错觉？
我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回家的路上，行道树新长出的嫩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窃窃私语的旁观者。
十五分钟后，我站在了公寓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时，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门锁转动的声音刚落，里面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欢迎回来！“
小倩穿着围裙站在玄关，手里还拿着汤勺。她的脸颊因为厨房的热气微微泛红，黑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
“咖喱刚刚好哦，我这次加了苹果，味道应该会更甜一些。“
“我回来了。“
我弯腰换拖鞋，借机掩饰自己复杂的表情。小倩的笑容总是那么纯粹，让我内心的愧疚感又加深了几分。
餐桌上，热腾腾的咖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还摆着精心切好的沙拉。小倩坐在对面，双手合十。
“我要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跟着说道，却发现自己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小倩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放下筷子，
“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
我搅动着盘中的咖喱，
“刚才千翎邀请我去家庭餐厅吃饭，我拒绝了。“
小倩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容，
“这样啊。千翎同学人真好呢。“她的语气轻松，眼神却飘向了窗外，
“其实......偶尔和朋友们一起吃个饭也没关系的。“
“但我们约定好了啊。“
我抬起头，
“同居的事情要保密，如果和千翎他们走得太近，说不定会不小心说漏嘴。“
小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水杯边缘：“江川太认真了。只是吃个饭而已，不会暴露的。“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
“而且......我也不想成为限制你交友的坏人。，”
餐桌一时陷入沉默。窗外，暮色渐渐深沉，远处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我想起千翎转身时那个勉强的笑容，又看看眼前小倩低垂的睫毛，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怎样微妙的立场上。
“下次......“我打破沉默，“如果下次千翎再邀请我，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小倩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她的笑容比刚才真实了许多，“快吃吧，咖喱要凉了。“
晚餐后，我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水流冲刷着盘子的同时，我的思绪却飘回了放学时分。千翎最后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失望？疑惑？还是......
“江川，“
小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要喝麦茶吗？“
“好啊，谢谢。“
我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小倩靠在厨房门框上，欲言又止：
“那个......千翎同学，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水龙头的水流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很活泼，总是充满活力，“我斟酌着词句，“虽然有时候会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但本质上是个很为朋友着想的人。“
小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起来是个很棒的朋友呢。“她停顿了一下，“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见她。“
我转头看向小倩，她的表情认真而温柔，没有一丝勉强。或许，我的担心本身就是多余的，
“嗯，一定有机会的。“
我轻声承诺，虽然心里清楚这个“有机会“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复杂局面。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手机屏幕亮起，是千翎发来的消息：
【明天记得带物理笔记，你的字比较好看~】
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符号。
我盯着这条稀松平常的信息看了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OK“的手势。屏幕暗下去后，房间重新陷入黑暗。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交替浮现千翎明亮的笑容和小倩温柔的眼神。
明天，又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