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我们先出去了，家里真的没问题吗？”
玄关处，小倩还在犹豫，手指不安地捏着购物袋的提手。她微微侧过脸，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悄悄瞥向客厅——张叔正和外公坐在沙发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行了，闺女，别把你外公想得那么可怕，以前你们俩小时候还不是跟着他老人家屁股跑。”
“那也是小时候啊，现在……”
“完全没问题的。”
我打断她，
“再磨蹭的话，市场的新鲜菜都要被抢光了哦？”
“可是，那个……”
“好了好了，相信你的竹马小男友吧。”
安姨笑眯眯地插话，顺手把小倩往门外推了推，
“唔——！”
小倩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肩膀猛地一缩。她飞快地瞪了我一眼，随后就被安姨半拉半拽地带出了门。
直到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竹马小男友？安姨还真是毫不客气啊。
客厅里，张叔正和外公喝着茶。茶几上摆着刚才安姨临走前泡好的龙井，茶香袅袅，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白家小子，别杵在那儿了，过来坐。”
老爷子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平稳。
“啊，是。”
我连忙走过去，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感觉紧张？”
张叔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有点。”
我老实承认。
“啊——！放轻松点，又不是面试。”
“他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话说回来，我啊，还是第一次体验当『岳父』的感觉，挺新鲜的。”
“岳父？！我和小倩还没结婚呢。”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几个字被外边喧嚣的噪音淹没，
“哈哈哈，可你们不是都已经订婚了吗？那就是准岳父咯。”
“可我们都还只是高中生吧。”
“张叔我是认真的哦。怎么？难道我们家倩倩没跟你提过？”
张叔挑了挑眉，
“你们俩的婚约，可是你爸也早就点头了啊。”
“……提是提过。”
我轻轻点头，喉咙有些发干。
“只是……我们毕竟还是高中生，总觉得这件事没什么真实感。之前一直觉得，我们只是普通地在交往而已。”
“凡是都有第一次不是吗？”
张叔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唔——，是这样的。”
“不过既然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那就得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外公忽然放下茶杯，陶瓷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家小子。”
“是！”
“婚约归婚约，但要是你可别让我外孙女受委屈——”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就让你尝尝老头子我的拐杖是什么滋味。”
“……我明白。”
张叔在一旁哈哈大笑，
老爷子，别这么严肃嘛！你看把这孩子吓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们已经订婚了，那是不是该改口叫我『爸爸』了？”
他转向我，眨了眨眼，
“……这、这个还是等正式结婚之后再说吧！”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而张叔和外公对视一眼，
（……这下可真是被逼到绝路了啊。）
我默默端起茶杯，试图用热茶的温度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
……
走出公寓楼，夏日的阳光毫不客气地洒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睛。妈妈走在我旁边，手里拎着环保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样？和小江一起住，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
我点点头，
“真的？没吵架？当初跟你外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可是把我和你爸狠狠地骂了一顿。”
“诶？！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是啊，老爷子当时就是说【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家就这样子跑出去和别的男生一起住？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行！】，大概是这个意思。”
“江川他不是坏人。”
“我们都知道，你外公也是担心你。如果是其他家的男孩子，我和你爸打死也不会同意。”
“所以，真的没问题？”
“……偶尔会有点小争执啦，不过很快就和好了。”
“哦？比如说什么样的争执？”
妈妈饶有兴趣地追问。
“妈！这是我们的隐私问题了。”
“作为家长，这不是在关心你们年轻人嘛。”
“比如……他总是不记得把换洗的衣服丢进洗衣篮，而是随手堆在椅子上。”
我叹了口气，
“次说他，他就会一脸无辜地说『下次一定记得』，结果下次还是老样子。”
妈妈忍不住笑出声，
“这不是和你爸一个模样吗？在家里有些事我也说了好几次了。”
妈妈掩着嘴轻笑，
“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你爸的袜子都能自己立起来了才肯洗。”
“真的假的？爸居然还有这种黑历史？”
我瞪大眼睛，
“下次他再说教我的时候，我就拿这个反击。”
“你这孩子……”
妈妈轻轻戳了下我的额头，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缝隙洒落，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们拐进通往市场的巷子，空气中渐渐飘来蔬菜的清香和鱼腥味。
“说起来……”
妈妈突然放缓脚步，
“你主动来找江川这件事……真的不后悔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
妈妈的目光落在远处卖豆腐的摊位上，
“当初你说要转学过来时那么坚决，现在实际生活在一起后，有没有觉得和想象中不一样？毕竟你们都有三年没见过面了。”
我捏了捏购物袋的提手，塑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确实有很多不一样。”
我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比如他其实比想象中更爱赖床，周末能睡到中午；比如他洗碗总会忘记擦灶台；还有他打游戏时会突然大喊大叫……”
“这些让你困扰了？或者是觉得很麻烦？”
妈妈露出担忧的表情，
“但是——”
我加快语速，
“他记得我怕黑，所以晚上永远会在走廊给我留盏灯；他很体贴，有些事情没有说他也会做；知道轻重，总在抉择的时候选择我，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脸颊突然发烫。妈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让我慌忙补充，
“当、当然他也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倩倩，”
妈妈突然伸手整理我被风吹乱的衣领，
“还记得五岁那年吗？你非要人家小江陪你玩过家家，结果他逃跑时撞翻了爷爷的茶具。”
“啊！那个青瓷茶杯！”
我猛地想起，
“外公追着他满院子跑，最后是爸出面赔罪的。”
“那时候我就想，这两个孩子要是能一直这么要好就好了。”
妈妈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发梢，
“没想到真的了。”
市场入口的喇叭突然响起「特价白菜」的吆喝，惊飞了几只麻雀。我看着妈妈眼角细细的纹路，突然发现——
“妈，你该不会从那时候就……”
“当妈妈的当然要未雨绸缪啊。”
她狡黠地眨眨眼，抢先走向蔬菜摊，
“毕竟某些人才小学就囔囔着要和人家白江川当一辈子朋友呢。”
“妈——！”
我涨红着脸追上去，却听见她正熟练地和摊主砍价，
老板，这莴笋能不能再便宜点？我女儿可是要煮给未婚夫吃的。
“老板，这莴笋能不能再便宜点？给我闺女的未婚夫煮着吃。”
“您别乱说啊！”
我手忙脚乱地去捂她的嘴，却惹得周围主妇们善意的哄笑。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从跌跌撞撞的童年，到如今共享一把钥匙的日常。或许未来还会有更多鸡毛蒜皮的争执，更多令人哭笑不得的磨合，但只要是和他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