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天，再次推开家门。
推开家门的瞬间，浓重的酒精味像一堵无形的墙迎面压来。我皱了皱眉，将背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姐，回来了？”
妹妹小米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抹布。
“嗯。”
我弯腰换鞋，注意到妹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妈妈她......”
小米欲言又止，朝客厅方向努了努嘴。
“小米，给我倒杯水！”
客厅里传来母亲沙哑的喊声，伴随着玻璃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的声响。
“今天，又喝成什么样子了？”
我叹了口气，接过妹妹手中的抹布，
“从中午开始就没停过。”
小米小声回答，
“说是周末要放松......”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这里交给我。”
我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可是......。”
“听话。”
我推着她往卧室方向走，
“没事的，小孩子这么晚不睡觉可是影响你长身体的。”
“别把我当小孩子啊。”
“是是是！”
妹妹不满地撅嘴，但还是乖乖往自己房间走去。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客厅的门。酒气比玄关处更加浓烈，混合着隔夜饭菜的馊味。母亲瘫在沙发上，衬衫领口沾着酒渍，茶几上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
“嗯？”
母亲突然撑起身子，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的纹身，那是父亲离开后她跑去纹的，
“妈，我回来了。”
“怎么是你？小米呢？”
“我让她去睡了。”
“妈，少喝点了，对身体不好。”
我弯腰收拾茶几上的空罐，
母亲哼了一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烟盒。我抢先一步把烟盒拿走，换来她不满的咂舌声。
“水。”
我把温水递给她，她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两天去哪了？”
母亲突然问道，醉眼朦胧地打量着我，
“夜不归宿的。”
“社团集训，之前跟你说过的。”
我继续收拾着茶几，把外卖盒叠在一起。
“哦？”
母亲突然来了兴致，撑起上半身，
“和男生一起？”
我的手顿了一下。母亲的声音里带着那种令我厌恶的、轻浮的调侃语气。
“社团活动而已。”
我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男生女生都有。”
“呵，我女儿也到了这个年纪啊。”
母亲又倒回沙发，醉醺醺地笑着，
“怎么样？有看上的男生吗？”
“说了只是社团活动而已。”
“装什么清纯？”
她突然拽住我手腕，酒气喷在我脸上，
“跟你一样大的女生早就在酒吧钓凯子赚零花钱了。”
染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戳向我胸口，
“你这副假正经的模样，倒和你那个抛妻弃子的爹一模一样。”
我浑身发抖地甩开她的手，空啤酒罐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声响。
“妈！”
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怎么？被说中痛处了？”
“别胡说八道了。”
“害羞了？”
母亲不依不饶，
“跟妈妈说说嘛，是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空罐被捏得咔咔作响。母亲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酒似乎醒了几分。
“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我转身走向厨房，不想让她看到我发红的眼眶。
厨房里，我机械地切着姜片，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掩盖了我吸鼻子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太多次。父亲离开后，母亲就像变了个人，从温柔能干的女性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我，不得不一次次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抬手擦了擦眼睛，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姐......”
小米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穿着小兔子睡衣，怀里还抱着她的枕头。
“怎么还没睡？”
我赶紧背过身去搅动锅里的汤。
“我......”
小米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害怕。”
我关小火，转身抱住妹妹单薄的肩膀。她的睡衣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在这个充满酒气的家里显得格外清新。
“没事的，”
我轻声说，
“姐姐在。”
小米在我怀里点点头，然后小声说，
“妈妈她......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初中的小米，本不该为这些事情烦恼。
“别在意。”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
“妈妈喝醉了就爱胡说八道。去我房间睡吧，汤煮好了我就来。”
看着小米抱着枕头离开，我深吸一口气，继续盯着锅中翻滚的汤汁。蒸汽中，我恍惚看到了这两天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
那个世界，和这个充满糜烂的家，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宇宙。
汤煮好了。我倒出一碗，小心地端到客厅。母亲已经半睡半醒，听到动静又勉强睁开眼睛。
“喝了再睡。”
我把碗递给她，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
母亲接过碗，小口啜饮着。在蒸汽的氤氲中，我隐约看到了她眼角细微的皱纹和年轻时美丽的轮廓。曾几何时，她也曾是个温柔体贴的好母亲。
“千翎......”
母亲突然开口，声音里少了醉意，多了几分清醒，
“刚刚，对不起了。”
我愣住了。这样的道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我明天......”
母亲把空碗递还给我，
“明天开始戒酒。”
我接过碗，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承诺。过去的无数次保证，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去睡吧。”
最终我只说了这一句，转身走向厨房。
收拾完厨房，我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米已经在我床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她最喜欢的玩偶。我轻轻躺在她身边，小心不吵醒她。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进来。
在这个充满裂痕的家里，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妹妹，也保护着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光亮。而明天，太阳升起后，我又要戴上坚强的面具，继续扮演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女儿和队友。
闭上眼睛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白发来的：
【安全到家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