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晋中校门外的围墙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在口罩边缘留下一道湿痕。
“呼~!逃出来了,不容易啊。”
我低声说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
蔓青站在我身旁,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黑色单马尾。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老白你也太容易紧张了吧,”
她歪着头看我,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就当是过来玩的不就好了。”
我摘下已经湿透的口罩,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五月的风带着槐花的甜香,却无法平息我内心的悸动。刚才在活动室里,那个林修的目光扫过来时,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喂,你初中时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我盯着蔓青的侧脸,突然问道,
“借着参观的名义到处收集情报?”
蔓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发绳还挂在手腕上。她转过头来,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这个笑容太过标准,就像她当年作为社长面对校领导巡查时的表情一样。
“谁知道呢~”
她的声音轻快地上扬,却巧妙地避开了正面回答。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这个笑容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我的胃部一阵紧缩。这个反应几乎证实了我的猜测——当年那些精准到可怕的对手分析,那些恰到好处的战术调整,恐怕都不是偶然。
“不过既然拿到了想要的情报,”
蔓青突然转身,
“要不要找个地方复盘一下,晋中他们这附近还有几家不错的店的。”
她的语调轻松得就像在讨论一次平常的周末聚餐。
“那我叫一下其他人吧,正好把今天看到的共享一下。”
“先不用了!”
蔓青立马阻止了我想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的动作,随后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觉得我们俩先找个地方一起分析,之后再把结果和对策告诉大家,之后在一起商量。”
她顿了顿,为了说服我,还继续补充道,
“因为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参赛,没什么经验不是吗?所以,这样子效率会高一些,”
“这样子......也行吧。”
我被说服了,不是因为说蔓青现在以一种压迫我的姿态跟我“商量”。考虑到现实的因素,对于队伍里的新手们而言,比起让他们自己琢磨,短时间内确实还是说由老手领着更合适,【绝对民主】不是什么时候都合适的。
“而且啊,偶尔两个人一起出去吃点什么的,还是挺不错的。”
“诶?”
我跟着蔓青走进这家名为【松屋】的小吃铺,门口的招牌上用粉笔写着“今日特惠:小吃类七折“。推开有些年头的木框玻璃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从柜台后抬起头。
我正想就近找个靠窗的位置,蔓青却轻轻拽了下我的衣角。
“要个包厢吧。”
她压低声音,
“万一遇到晋中的人就麻烦了。”
老板娘会意地点点头,领着我们穿过略显拥挤的用餐区。包厢很小,只有一张木桌和两个小沙发,墙上贴着褪色的菜单海报。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冷气让还在冒汗的后颈一阵发凉。
蔓青熟练地脱下外套挂在墙钩上,黑色单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盘腿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手机。
“先点餐吧,边吃边说。”
她翻开菜单,指尖在特惠套餐上点了点,
“这个分量很足哦。”
点完餐后,包厢里一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我盯着桌上木纹的纹路,回想起刚才在电竞社的惊险时刻。
“那个叫林修的男生......”
“嗯?”
坐在我对面的蔓青疑惑地抬起了头,
“就是他们的社长了。”
“哦,他啊。应该是认出我们了呢。”
“啊?那不是......”
我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温热的茶水微微晃动。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了,他作为晋中的电竞社长,来我们学校参观的次数也算不少了。”
“宁高是吧。”
“嗯。”
“和他虽然不算是熟人,但也有过几面之缘。倒不如说,刚刚他要是认不出我,我反而会感觉有些奇怪呢。”
蔓青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去年他来我们学校参观的时候,可比我们今天紧张多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
“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队员,问战术问题的时候直白得可爱。”
“可爱?”
“怎么?嫉妒了?”
“怎么可能?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好吧好吧,但江川你还是放松些吧......”
我回想起刚才林修那锐利的目光,完全无法将他与蔓青口中“紧张的新人“联系起来。
“所以你当时就...”
“嗯,就只能装作没发现他的意图咯,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蔓青单手托腮,黑色单马尾从肩头滑落,
“毕竟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拆穿。”
服务员敲门送来了我们点的套餐。蔓青点的咖喱饭冒着热气,我则要了份炸猪排定食,午饭我们就打算这样子解决了。
她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便熟练地用勺子将半熟的蛋液与米饭拌匀。
“那次之后,他们社团的前辈好像挺欣赏我的处事方式。”
蔓青边吃边说,
“用科程的说法,就是因为这件事,前辈们恨不得直接把下届社长直接给我内定了。咳!哪有这么夸张啊。”
“哈哈哈,但这么说也符合科程那家伙的人设。”
我夹起一块猪排,酥脆的外皮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所以你这次是...故意让他认出来的?”
蔓青的动作顿了一下,勺子在咖喱中划出一道痕迹。
“算是吧。”
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我熟悉的狡黠,
“既然要重新组队参赛,总得先让对手知道我们回来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隔壁包厢传来模糊的谈笑声,与空调的运转声混在一起。
“不过真没想到,”
我放下了筷子,
“他一年时间就从新人变成社长了,不过蔓青你也差不多就是了。”
“我那不一样了,都是巧合了。是因为晋中很看重实力。”
蔓青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
“你看,这是他们去年比赛的录像。”
屏幕上的林修操作行云流水,与蔓青口中那个紧张的新人判若两人。我注意到他的狙击枪使用方式有些特别——总是在换弹后习惯性地向左移动半步。
“这个习惯......算漏点身位想要拿对手的信息,预判下一次射击吧。”
我指着屏幕。
“没错。”
蔓青眼睛一亮,
“去年还没有这么明显,应该是最近半年养成的。”
她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可以作为突破点。”
我们又看了几段录像,蔓青不时暂停画面做标注。她的分析依然像三年前一样犀利,总能发现最细微的战术漏洞。
“说起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他认出我们了,为什么还放我们走?”
“谁知道呢,大概和去年的我一样吧。”
蔓青关上平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给对手留点面子,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愧是要当社长的人,说起话来道道就是很多。”
“小心我揍你哦。”
包厢外传来脚步声,我们同时噤声。直到脚步声远去,蔓青才继续道,
“不过啊,他应该也很期待和我们正式交手。”
“感觉蔓青你在这点上也不妨多让吧。”
“老白,你还记得我们初中时对上他的那场比赛吗?”
“不是很有印象,初中的比赛太多了,而且自那件事之后,我也没太关注这方面的信息了。”
蔓青的筷子停在半空,咖喱汁滴落在米饭上。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块被染黄的米饭,黑色单马尾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肩前。
“也是呢。”
她轻声说,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贝,
“那时候你都突然退出社团了。”
“并非突然吧,我提前和你们商量过了的。”
“说是商量,结果却是连人家科程找上门了都不打算改变想法的那种吗?”
“唔!”
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挺固执的。
空调的嗡嗡声突然变得明显起来。我假装专注于切猪排,刀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三年前那场退社风波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蔓青站在社团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我留下的退部申请书,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那个...猪排要凉了。”
我生硬地转移话题,把切好的肉块推到她面前,
“尝尝看。”
蔓青眨了眨眼,像是从回忆中被拽回来。她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谢啦。”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
“不过老白你切肉的技术还是这么烂,大小完全不均匀。”
“喂,这可是免费服务,别挑三拣四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是真心的。
我们又聊了一会比赛的事情。蔓青把今天观察到的情报整理成简洁的要点:林修的狙击习惯、晋中二线队员的配合模式、他们训练室的设备配置...她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画着简易的战术图,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总之,重点就是这些。”
她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回去后我们再和其他人详细说明。”
我点点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窗外的阳光开始染上淡淡的橘色。我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蔓青却突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袖口。
“急什么。”
她指了指桌上还剩一半的食物,
“难得出来,吃完再走呗。今天是休息日,又不用赶着回学校。”
她的手指很凉,可能是空调的缘故。
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害怕猎物逃脱的捕食者一样,拽住我袖口的力度不大,但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