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絮飘落的四月，我站在弓道场边缘，看着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男生快步穿过中庭。白江川——开学一个月来，这个名字在班级花名册上给我的印象，仅限于“总坐在角落“和“从不参与课间闲聊“这两个标签。
“千翎，你的弓道服下摆沾到花粉了。“好友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回，我低头拍打深蓝色袴裤时，余光瞥见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午休铃声响起时，我拒绝了同学去食堂的邀请。书包里母亲准备的便当盒沉甸甸的，我突然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用餐。穿过空荡荡的走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画出菱形的光斑，我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学楼背面鲜有人至的角落。
灌木丛后传来细微的电子音，8-bit风格的旋律简单却莫名抓耳。我拨开枝叶的瞬间，这男生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掌机差点脱手而出。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竟那么长。
“那个……“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校服领口别着的姓名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白江川三个字突然变得具体起来。
他慌乱地摘下耳机，黑色镜框后的眼睛闪烁着不安。“沈、沈同学？“
“音乐很好听。“我指了指他手中的掌机，“是这个游戏里的吗？“
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机器边缘，关节微微发白。
“是《星元梦》的BGM。我……自己做了些改编。”
这个回答让我惊讶得忘记了保持距离，直接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便当盒搁在膝头散发出的温热，混合着青草与电子设备特有的塑料气味，形成奇妙的嗅觉记忆。
“你会编曲？“我夹起一块玉子烧，看着他镜片上反射的像素小人跳跃的身影。
“只是觉得原版音乐太单调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风吹散，“用软件调整了音轨参数……“
当他演示如何通过修改代码改变游戏配乐时，我第一次看清他眼里的光彩。那些在教室里永远低垂的眼睫此刻扬起，露出琥珀色的虹膜，像两块被阳光突然照亮的蜜糖。
“可以让我在旁边看你玩吗？“问题脱口而出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喉结上下滚动。就在我以为会被拒绝时，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副耳机递过来，指尖相触的瞬间像被静电轻轻刺了一下。
暮春的风裹挟着樱花掠过我们之间的空隙，耳机里改编过的游戏音乐比想象中更动人。当主角越过某个关卡时，背景音乐突然变成清澈如溪流的旋律，我忍不住转头看他：“这是你加的？“
“嗯。“他耳尖泛红，“觉得这里应该有点变化……“
那天之后，午休时分的秘密角落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约定。有时我带两份抹茶大福，他则会分享那些稀奇古怪的改装卡带。五月的某个雨天，我们挤在屋檐下躲雨，他忽然说：“其实班上同学都不知道我会这些。“
“为什么？“雨滴在我们之间的水洼里画出同心圆。
他盯着自己浸湿的鞋尖：“大家会觉得……很幼稚吧。“
“才不幼稚。“我掰开红豆面包分他一半，“这明明超厉害的。“
他接过面包时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像阴云后突然露脸的太阳。那一刻，某种温热的东西在我心口轻轻抽芽。
就这样，每周三的午休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时间。在那个被阳光和樱花包围的角落，白会给我看他最新的音乐创作，而我则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零食。渐渐地，那个在教室里几乎不发出声音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鲜活。
"这段旋律让我想到夏夜祭的烟花。"某个周三，我咬着草莓大福含糊不清地说。
白的手指停在按键上，惊讶地看着我："就是照着那个感觉写的..."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我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月的文化祭筹备期间，我被分到执行委员，负责班级的鬼屋企划。连续几天午休都没能去后花园，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
"千翎，背景音乐怎么办？"班长愁眉苦脸地指着电脑，"这些素材库的音乐都太老套了。"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白专注地盯着掌机的侧脸："交给我吧。"
那天放学后，我鼓起勇气拦住了正准备溜走的白。他抱着书包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兔子，但在听到我的请求后，眼睛却亮了起来。
"鬼屋的BGM...我可以试试。"他小声说，"需要什么风格的？"
三天后，白交给我一个U盘。里面的音乐完美到令人窒息——诡异的电子音效下藏着若隐若现的童谣旋律，就像记忆中逐渐扭曲的美好回忆。文化祭当天，我们的鬼屋大获成功，甚至有别校的学生专门来询问背景音乐的出处。
"这是秘密武器。"我对好奇的同学眨眨眼，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骄傲。
白站在人群外围，听到大家的称赞后迅速低下头，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这样的优点，只有我知道。
十一月的某个傍晚，我借口讨论班级事务，把白约到了天台。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粉色，他靠在栏杆上，耳机线在我们之间轻轻摇晃。
"这是新做的？"我听着耳机里流淌的旋律，这段音乐比以往的任何作品都要温柔。
白点点头，声音几乎融在风里："想着...某个人的样子写的。"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脸颊发烫。夕阳的光线太过暧昧，让我产生了他在看我的错觉。当我们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时，谁都没有立即缩回。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我终于在日记本上承认：我喜欢上了白。喜欢他专注创作时微蹙的眉头，喜欢他听到称赞时泛红的耳尖，甚至喜欢他紧张时摩挲掌机边缘的小动作。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他，只有我知道。
毕业季临近，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离愁。我注意到白最近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而我也在笔记本上写满了又划掉的告白草稿。
某个樱花初绽的傍晚，我终于鼓起勇气，在放学后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白。
"能...能跟我来一下吗？"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校舍后的樱花树下，花瓣像粉色的雪片般飘落。我攥紧制服裙摆，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白，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觉得樱花像什么？"
白仰起头，一片花瓣落在他睫毛上："像游戏里的像素特效。"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笑出声来，紧张感顿时消散不少。我深吸一口气："白江川，我喜欢你。不是作为同班同学，也不是作为音乐同好的那种喜欢。"
时间仿佛静止了。白的变得飘渺，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当他开口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也是。这么久的相处也慢慢开始在意你的存在。"
樱花在我们之间飞舞，他的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当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时，我闭上了眼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
"千翎？千翎！"
剧烈的摇晃让我猛地睁开眼。美咲的脸近在咫尺，教室的日光灯刺得眼睛生疼。
"你怎么在课上睡着了？放学铃都响过了！"同桌担忧地看着我，"脸这么红，发烧了吗？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一年A班的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角落里的座位空空如也，桌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夕阳。
如果我早一些告白的话，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