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推开门时，玄关的灯还亮着。客厅里，小倩正把最后一个坐垫摆回原位，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
“欢迎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茶几上还留着一点水渍的反光，大概是刚擦过不久。明明只过了两天，却感觉热闹的气氛消散得太快，快得有点不真实。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换鞋。鞋柜旁还放着东明之前乱丢的拖鞋，
——这些东西明明都在，却又好像突然变得很远。
“累了吗？”
小倩问。
“有点。”
我没多解释，只是揉了揉后颈。刚才的事还卡在脑子里，千翎最后那个勉强的笑容、泛红的眼角，还有那句“明明知道结果”的低语......现在光是回想就觉得胸口发闷。
“那早点休息吧。”
小倩没多问，也只是过来整理一下鞋柜，
“现在还有浴室热水，要现在用吗？”
“......待会吧，我先躺一下。”
“好。”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我拖着脚步走向房间，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床上。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有点刺眼，我抬手遮了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够呛的一天。
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楼下不知道谁家的狗叫了两声，又很快安静下来。我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直到听见小倩轻轻走动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从抽屉里翻出换洗衣物。
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赶紧冲个热水澡，然后蒙头睡一觉。至于明天......等明天再说吧。
“咚咚！”
我正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江川睡了吗？”
“没呢。”
“那我进来了。”
“嗯。”
门把手转动，小倩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茶，橙色的切片在杯子里轻轻晃动，散发出柑橘的香气。
“冰的，”
她把杯子递过来，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我撑起身子接过，冰凉的触感让掌心一阵清爽。吸管轻轻搅动，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谢了。”
我喝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
小倩没急着走，目光落在我床头那堆东倒西歪的漫画书上。她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漫画书，封面上留下的污渍格外刺眼。
“江川，你不会是一边吃泡面，一边看的吧。”
“嘛，也许，大概，可能......”
我有些心虚，
那些都是和小倩重逢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她是绝对不允许我带东西回房间吃的，哪怕是我自己的房间也不行。
“借我看会儿。”
“现在？”
“嗯，”
她已经翻开了扉页，
“反正这会不会打扰到你吧？”
我哑口无言，只能往旁边挪了挪。她身上带着刚洗过澡的清爽气息，发梢还微微有些湿润。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和书页翻动的声音。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看得很认真，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漫画里主人公正在为梦想挣扎的画面，似乎格外吸引她。
小倩忽然停下翻页的手指，目光从漫画上移开。
“今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诶？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回来的时候，”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脸上的表情就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一直紧绷着。而且刚才你一直在盯着我的侧脸看，欲言又止的样子太明显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小倩把漫画书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
“这本漫画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你会看这种恋爱题材的。”
“那都很久前看的了。”
小倩轻笑了一下，
“所以，是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冰茶的凉意还留在喉咙里。
“其实...刚才送千翎去车站的时候...”
小倩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她把手里的漫画书放回床头柜，转身面对我，膝盖上的睡裙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告白了？”
“你怎么——”
“猜的。”
小倩伸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看你的眼神，我一直都知道。”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玻璃杯，
“那......你怎么回复她的。”
“我拒绝她了。”
我说。
小倩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我手里的杯子。她的指尖有点凉，碰到我的手背时让我微微一颤。
“这样啊......”
“很不安吗？”
“嗯，有点，明明心里预先都知道你会拒绝了。但在听到你的回答之前，还是忍不住会......”
“小倩。”
我轻轻伸出手，将小倩拉进怀里。她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手指穿过她柔软的长发，像梳理羽毛般轻柔地抚摸着。
“笨蛋...”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我肩头传来，
“嗯，我知道。”
我故意顺着她的话说，手掌继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她的睡衣布料很薄，能感受到她微微加快的心跳。
“那需要做些什么补偿吗？”
“就先这样呆一会。”
“我还没能洗澡呢，要不我先去......”
我假装要松开她的身体，
“敢现在逃走的话，”
她突然抬起头，眼角还带着点红，却故意板起脸，
“今晚绝对不放过你。”
我忍不住笑出来，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
“好可怕啊~”
“我是认真的！”
她拍开我的手，但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了。
床头柜上的冰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融化的冰块让杯子外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小倩的头发有几缕翘了起来，在台灯的光线下毛茸茸的。
“头发乱了。”
我伸手想帮她整理，却被她抓住手腕。
“先别动。”
她把我的手按回自己后背，
“再保持五分钟。”
空调的凉风吹过后颈，但怀里传来的温度却恰到好处。小倩的发梢扫过我的下巴，有点痒痒的。我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满意了？”
过了会儿，我小声问道。
“嗯...”
她含糊地应着，却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车灯的光亮在天花板上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影。小倩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和空调运转的声音混在一起。
“小倩？不会睡着了吧？”
“才没有。”
她立刻反驳，但声音里带着困意。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去床上睡吧。”
“那你呢？”
“我先去冲个澡。”
小倩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揉了揉眼睛。她睡裙的肩带滑下来一边，露出白皙的肩膀。我伸手帮她拉上去，她却突然凑近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奖励你的。”
她飞快地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耳尖却红了起来。
“等等，”
我叫住她，
“漫画不看了？”
小倩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漫画书，歪着头想了想。
“明天继续。记得把喝完的杯子拿出去。”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不少。我拿起已经半空的杯子，冰块所剩无几，杯壁上布满水珠。柑橘片沉在杯底，颜色变得有些暗淡。
把杯子放在托盘上时，发现小倩刚才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点褶皱。我伸手抚平床单，指尖碰到的地方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浴室的水声很快响起，温热的水流冲走了整天的疲惫。
......
我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客厅已经一片漆黑。推开卧室门，潮湿的毛巾搭在肩上，发梢的水珠滴落在后颈，凉丝丝的。
“啪”地按灭顶灯，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刚躺下，门缝底下突然透进一道光。
“...江川？”
小倩的声音混着门轴的轻响飘进来。
我撑起上半身，借着走廊灯看见她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睡裙下摆随着不安的脚步轻轻晃动。
“那个...今晚能一起睡吗？”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同居以来，除了上次下了雨的那天晚上，我们一直保持着分房睡的默契，虽然偶尔会有拥抱或亲吻，但从未越过这条线。
“"就...就这一次。”
她补充道，声音很柔软，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走廊灯从她背后照过来，在房间里投下细长的影子。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微微前倾的身体姿态，像只等待被允许进入领地的小动物。
“好吧。”
我叹了口气，
“那我去打地铺...”
话音未落，床垫突然下沉。小倩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我的手腕，
“等等！”
她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皮肤，
“就这样睡也没关系的吧？打地铺也太麻烦了吧。”
我愣住了。她的手掌比想象中温暖，指腹有些粗糙，大概是经常做家务的缘故。洗发水的香气混着体温扑面而来，
“你确定？”
“嗯。”
没等我回应，她已经利落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床垫因为新增的重量微微倾斜，我们中间顿时形成一道浅浅的凹陷。她像只筑巢的鸟一样把枕头摆正，然后规规矩矩地平躺好，
“关灯了？”
我伸手去够台灯。
“嗯。”
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小倩翻了个身，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显得格外的明显，现在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谢谢。”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悄悄往床边挪了挪，冰凉的床单贴上手肘。但下一秒，温热的指尖就碰上了我的小臂。
“再躲就要掉下去了。”
带着笑意的气息喷在耳畔。
僵着身体不敢动的时候，突然有柔软的重量压上胸口。小倩把脑袋靠了过来，发丝散在我颈间。
“就保持这样。”
她小声命令道，
我慢慢放松下来，抬起手臂环住她的肩膀。
“还在想千翎的事？”
“嗯。”
“你们认识这么久...”
“嗯。”
“如果因为我就这样——”
“不是因为你。”
我打断她，伸手握住她不安的手指，
“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倩的手在我掌心里轻轻颤抖。
“但是...”
“明天我会去找千翎谈谈。”
我捏了捏她的手指，
小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
“对不起...明明你也很困扰，我还...”
“傻瓜。”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愿意说出来反而让我松了口气。”
“那...今晚就这样睡？”
“嗯。”
我点点头，
“不过我得警告你，我睡相很差。”
小倩笑出了声，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才不信。”
说着已经利落地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
黑暗中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我能听到小倩平稳的呼吸声，
“江川。”
她突然小声叫我。
“嗯？”
“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被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温暖的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翻过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睡吧。”
我说，
“明天还要早起。”
窗外，夏夜的虫鸣渐渐微弱下去。小倩的呼吸变得绵长，握着我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