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刚在家附近的车站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着站内的广告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哟,晚上好,这么巧啊。”
看到我下来以后,他把手机收进裤兜里,跟我打了声招呼
“东明,我并不认为这是巧合。”
“先别吐槽我了,先把脸上擦擦吧。”
“谢了。”
接过东明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刚刚哭泣所留下的痕迹,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在这?”
“是啊,是已经回去了啊。但这不是担心某个糊涂蛋嘛,放下东西之后就赶紧跑过来了,现在看来时间刚刚好。”
东明他家的位置和我家隔着好几个街区,这也是我们的上下学的方向是相反的原因。
“白......他都已经跟你说了?”
“没,我什么都不知道,仅凭直觉而已。”
他苦笑着摊开双手,
“所以现在才等着你这个当事人来说明,现在看来,应该是不用特地去了解结果了,连对老白的称呼都没有变。”
“你!”
他这样莫名跑过来,结果又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态度实在让我火大。刚刚差点没忍住,就已经想给他一耳光了。但他却主动凑过来,没有闪躲的打算。
“打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发泄一些的话。我挨这几下耳光又怎么样。”
“噗嗤!”
听到这种装帅的话,我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怎么了?”
东明这小子,帅不过三秒。
一看到我没有像他计划中的继续下去,马上变得愣头愣脑起来,
“没什么,只是感觉你这样子挺滑稽的。还以为你想扮演一下童话剧里的白马王子呢,结果帅不过三秒。”
“嘛,本来就没这想法,但目的达到了就行。”
“目的?”
“你心情现在好一些了吧。”
“嗯,差不多吧。手帕再借我一下。”
“给。”
我接过东明递来的手帕,粗糙的棉质布料蹭在脸上有些发痒。夜风把站台的广告牌吹得哗啦作响,正好盖住了我吸鼻子的声音。
“喂,手帕都湿透了。”
东明挠了挠后脑勺,
“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喝的?我请客。”
“现在才想起来献殷勤?”
我把手帕团成一团砸在他胸口,
“刚才装什么侦探大男主角啊。”
他手忙脚乱接住手帕的样子确实很滑稽。
我和东明走进便利店时,自动门发出的“叮咚”声格外清脆。冷气混着关东煮的香味扑面而来,让我哭得发胀的眼睛舒服了些。
“喂,说好我请的...”
东明跟在我身后嘟囔着。
“闭嘴。”
我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
“你都跑这么远了。”
冰柜的玻璃上映出我们俩的影子。东明的校服领子还歪着,头发被夜风吹得翘起一撮。
收银台前,东明突然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矿泉水旁边——是我常吃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派。
“这个不算请客。”
他抢先说道,
“是...是补充能量。”
我忍不住笑了,
“你当我是低血糖啊?”
“女生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吧。”
东明把巧克力派塞进我手里,塑料包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喂,都这个点了,明天周一,还要早起吧?”
我拧开矿泉水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你先回去好了。”
“现在赶我走也太无情了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碳酸气泡在瓶子里噼啪作响,
“反正时间都花了这么多了,不差这一会儿。”
我白了他一眼,
“谁要你这么做了。”
“我自愿的。”
他喝了一口汽水,
“而且,你现在也没打算直接回家吧。”
“已经跟家里人说了,不用担心。回去前,想在附近散散心。”
“那我陪你。”
“你啊……随便吧。”
我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真得感慨东明在某些方面的毅力,
走出便利店以后,夜风明显比刚刚更凉了,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不怕感冒吗?晚上容易着凉啊。”
“所以,才说先让东明你回去啊。”
“你还真是倔啊。”
“谢谢夸赞,你也一样。”
东明一边抱怨着,一边跟上我的脚步。
我们沿着公园的小路慢慢走着,脚下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条路我们初中的时候就一起走过,那会周围还吵吵闹闹的。但现在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路灯间隔很远,在树影间投下斑驳的光斑。东明走在外侧,时不时要低头避开垂下的树枝。他的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等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向地面,
“这里有台阶,小心点。”
“我知道啦。”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下了台阶,道路渐渐向湖边延伸。空气中开始能闻到淡淡的水汽,混合着青草的味道。东明关掉手电筒,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木质栈道上,脚步声变得沉闷起来。
“喂。”
他在后边喊住了我,
“走慢点,这桥走起来有点晃。”
我回头看了看他,
“你也该减肥了吧。”
“男生这体格很正常吧。而且,这也是因为这桥年久失修的原因啊。”
他夸张地跺了跺脚,木板果然发出“吱呀“的抗议声。
栈道尽头就是湖边的观景平台,几盏造型古朴的路灯将平台照得朦朦胧胧。夜风掠过湖面,带来湿润的凉意。
“要过去吗?”
东明指了指尽头平台的栏杆,
“嗯。”
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脚下的木板有些潮湿,可能是傍晚的露水。东明跟在我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人觉得压迫,又不会远到显得疏离。
栏杆是铸铁的,摸上去冰凉光滑。我们并肩站在那里,望着眼前漆黑的湖面。偶尔有夜风吹过,湖面就会泛起细碎的波纹,反射着远处路灯的微光。
“真安静啊。”
我感慨道,随后声音融进了夜色里,
“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在这了吧。应该说,我们现在出现在这反而不太正常。”
“那你还跟过来?”
我反问道,
“因为我本来就不正常。”
“不用这么说自己吧,太夸张了。”
“可能吧。”
东明他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在距离我不远但也不近的位置,扶着护栏静静地看着湖面。
这时候的他……在想什么。
“这样子……就能散心了?”
他没有看我,只是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子能逃避现实,就盯着湖面看,什么都不用想。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才说什么都不用想啊。”
前方一片黑暗,说是能欣赏湖面,翻出了周围的虫鸣,以及夜风拂面而过的凉意,什么都感受不到。
“千翎。”
他叫了我一声,
“嗯?”
“你要哭的话,现在可以大哭一场哦。”
“是吗?”
我试着像几小时以前发泄内心的情绪,但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哭不出来呢。”
“怎么像是在勉强你自己啊。”
“不知道,可能是刚刚哭过头了吧。现在什么眼泪都没有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但,千翎,你……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吧。”
“啊?什么话?”
“关于白的,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担心的。你,已经死心了吗?”
“现在的我还是很不甘心啊。”
“这……”
“但已经,彻底死心了,可能吧。”
“模棱两可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如果现在白遭遇变故,让我有机可乘的话,我肯定不会放弃啊。”
所谓的变故,这里我就不多加想象了。
“所以,我才担心你会失控啊。”
“失控?”
“这段时间,千翎你,牵扯到有关于白的事情,就会……”
“变得有些可怕呢,根本不像原本的你。”
东明他转过身来,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死死盯着我的视线。
“哈...哈哈哈...”
我的笑声在空旷的湖边显得格外突兀,连自己都听得出声音在发抖。
“喂,别这样笑啊。”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
“怪吓人的。”
“抱歉抱歉。”
我抹了把脸,冰凉的指尖碰到眼皮时才发现眼眶又湿了,
“不过你担心过头啦。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就去做什么傻事。”
东明沉默了一会,突然从兜里掏出什么塞到我手里。是便利店买的巧克力派,塑料包装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
“怎么又买了一个?”
“吃吧。本来想留作回去路上的夜宵的。”
我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过甜的奶油味在舌尖化开。夜风把包装纸吹得哗啦响,
“真的不用担心。”
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平稳多了,
“告白被拒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可你之前...”
“嘛,我是不否认之前有过一些极端的想法了,比如告白的时候直接吻上去,以此来威胁他,又或者说是找个机会把他锁在体育仓库里,然后制造一些既定事实...”
“停停停!别说了!”
“怎么?生气了?”
“千翎,你再珍惜自己一些啊。就算你这样做,老白,他也不会开心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是之前的想法了。人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东明你也一样吧。”
“那,行吧。本来也只是怕你......”
“怕我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别人?”
我嗤笑一声,
“你也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远处传来货车驶过的轰鸣声,地面的震动一直传到湖这边。等噪音过去,东明才小声嘀咕,
“可你刚才在车上哭得很惨吧...”
我攥紧了栏杆,铁锈的颗粒硌着掌心,
“因为终于说出口了嘛。白,他毕竟是我的初恋,虽然这个恋心也就持续了一年......”
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东明装作没注意到我的失态,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
“那现在要回去吗?我应该还能赶得上末班车。”
我看了眼手机,荧光屏在黑暗里格外刺眼。
“嗯。”
转身时木栈道"嘎吱"一声,吓得东明立刻伸手虚扶了一下。
回程的路上他走在我斜前方半步,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跟没跟上。
“喂。”
我在他背后突然开口,
“今天...谢了。”
东明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
“真要谢我就请我喝果汁啊。”
“刚才不是已经请你喝了汽水了吗?”
“那也算啊。”
“开玩笑的,明天再给你买。”
“真的?”
看着他突然精神起来的侧脸,我悄悄松了口气。夜风依旧很凉,但好像没那么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