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一条奔涌的河流,带着这些或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无情东去。
而缺憾,就像淤积在暗涌下的泥沙,一旦堆积成疾,便足以令江河改道、岁月失序。
你,有没有付出一切也想弥补的缺憾?
灰木棉与缺憾魔女四目相对,瞳孔中的干枯女人不知何时化作一个年轻小女孩。
那女孩泪眼婆娑,伸出小拇指露出凄美又无助的笑容。
“长大以后,阮水歌要和林霖玲结婚。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回忆如潮水袭来,尘封于心底的伤痕猝不及防被撕开。
泪水从魔法少女“灰木棉”,或者说名为“阮水歌”的平凡少女眼中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伸出小拇指,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只化作三个字。
“对不起。”
阮水歌精神大受打击,瘫倒坐地,泣不成声。
空中飞舞的凉鞋,血迹斑斑的车辙,还有车轮下那副失去生机的脸。
曾折磨阮水歌无数黑夜的噩梦卷土重来,她应激般缩成一团,像只无助的小猫一样颤抖不止。
“如果当时你能如我所愿牵住我的手,或许我就不会死。”那女孩说。
“如果当时我能抓紧你的手,你一定不会死。”阮水歌附和。
“如果那时你没有主动向我搭话,我就不会认识你,也就不会被你害死。”
“如果那时我没有主动向你搭话,我就不会害死你。”
“都是你的错。”
“都是我的错。”
“如果能再来一次...”女孩的声音放缓。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死!”阮水歌的情绪已经完全进入魔女的节奏。
“哪怕付出一切?”
“哪怕付出一切!”
“包括,你的生命?”
“包括我的生命!”
女孩嘴角上扬,双手搭上阮水歌的肩膀,然后掐住了她的喉咙。
“让我们泉下相见吧。”
女孩在阮水歌的耳边呢喃,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嗷呜——
一声稚嫩的吼叫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阮水歌身后跳出,一口咬在女孩的胳膊上。
女孩猝不及防,手一松,阮水歌倒地,剧烈咳嗽起来。
花浅草不敢恋战,松口跳回阮水歌身边。
“不要被魔女给蛊惑了,赶紧清醒过来啊!”花浅草拍打着阮水歌的脸,冲着她的耳朵大喊。
阮水歌只是一味咳嗽。
花浅草紧张地看向虎视眈眈的魔女,又看了看阮水歌鬼迷心窍的样子,牙一咬心一横,一口咬在阮水歌的锁骨上。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赶紧给我清醒过来啊!”花浅草此刻真像条疯狗了。
疼痛,是最好的清醒剂。
阮水歌惨叫着从地上跳起,一把拉开挂在身上的花浅草,差点把她丢出去。
“疼疼疼疼疼疼!”
就在阮水歌与花浅草毫无防备之际,魔女的尖爪已经抬起,就要冲着二人挥舞下去。
嘣——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魔女的手臂应声粉碎,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花浅草有些奇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橙色的闪光突然闪过,魔女骤然被击飞,直飞出数百米之外。
一个扎着长高马尾,肩扛长棍的橙发魔法少女挡在了二人与魔女之间。
“我们来晚了,小水。”橙发少女向阮水歌打着招呼。
“江月前辈!”阮水歌惊呼。
看来是别的魔法少女,而且从方才的速度来看,实力不弱。
花浅草松了口气,身体的疲劳袭来,令她再次瘫软在地。
“你好好照顾她,这只魔女就由我们解决。”
橙发少女向阮水歌示意,随后转着长棍,缓慢向魔女走去。
魔女发出低吼,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似乎是明白实力的差距。
橙发少女有些奇怪,边向前边冲着耳边的联络器说道:“看到了吗?明明连眷属都没有,却拥有高级魔女的智慧和魔力,真是怪事。”
联络器那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咱们遇到的怪事还少吗?早点动手早点完事,躺在水子哥怀里的那位小朋友情况可不容乐观。”
橙发少女默然,脚上步伐加快,那魔女眼看威胁不成,居然转身拔腿就跑。
不愧是高级魔女,就是聪明。
然而在某个遥远的制高点,一名带着眼镜的、绿色波波头短发少女正趴在地上,扣动了扳机。
嘣——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呼啸飞出,正中魔女胸膛。
魔女重重摔落在地,橙发少女也走到了魔女身前,举起长棍。
长棍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却在即将敲碎魔女头颅的瞬间急停。
从魔女脚下的坟墓中,一名双眼无神的普通民众突然揭棺而起,用自己的身体将魔女牢牢护在身下。
这是被生活中的小小缺憾所围困,却又不至于因此放弃生命的人们。
越来越多这样的人从坟墓里爬出,在魔女与橙发少女之间形成一道人墙。
橙发少女投鼠忌器,好几次攻击都被人群生生逼停,无法再继续对魔女发动攻击。
“小仙,她快逃走了!”橙发少女呼叫队友。
远处的绿发少女却早早将枪收好扛在了肩上,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
“没用的,她已经学会操纵眷属了。信不信我朝她射出的每一颗子弹,最后都会落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橙发少女毫不怀疑这一点。
就这样,缺憾的魔女凭借人质的掩护,侥幸逃脱了。
“...下面播放一则快报。今日下午6时许,香草市某大型商超发生严重踩踏事故,初步核实已造成18人遇难、30人受伤送医,伤者暂无生命危险。事故原因为...”
阮水歌家中,江月与唐桥仙正围坐在电视机前,面色凝重。
每一次魔女造成的危害都会以意外的形式出现在世人眼中,上次是瓦斯爆炸,上上次是极端天气,而这次变成了踩踏事故。
一切因魔女而生的违和感都会被世界修正,普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受害者们只是单纯倒霉,但所有魔法少女心里都清楚,他们是被谋杀的,而凶手必须付出代价。
可是她们却让罪魁祸首跑了。
江月和唐桥仙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小水和小花的情况怎么样了?”江月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沉重的事,转移起话题来。
唐桥仙扶了扶眼镜:“放心死不了,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
江月从地上爬起,朝着卧室张望。
卧室里,花浅草和阮水歌躺得整整齐齐,睡得正香。
从魔女领域中出来后,花浅草就一直陷入了沉睡,而阮水歌则在简单讲述自身的遭遇后,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一个新人,一个小孩子,能从魔女手中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江月并不奢求她们做到更多。
魔法少女的命运无法逃避,但至少在后辈们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自己多帮她们承担一些。
想到这里,江月转身向屋外走去。
唐桥仙似乎毫不意外:“去找魔女?”
“免得夜长梦多。”
“就你一个人?”
“你陪我一起?”江月反问。
“我不去。”唐桥仙果断摇头。
“那你说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