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花浅草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眼角的泪滴还没干。
与梦中截然不同的环境,与梦中截然不同的气味,没有主人的身姿,也没有主人的黑丝,有的只是深邃的黑暗,以及冷冰冰的现实。
花浅草从床上坐起,摸索着走出房间。
客厅里,一名陌生的短发波波头眼镜少女正对着一叠试卷,奋笔疾书。
看到花浅草从房间走出,眼镜少女伸了个懒腰,疲惫地说:“你可算是醒了。”
唐桥仙将注意力转回手中试卷,像个无情的背诵机器一样,念出早已准备多时的说辞:
“魔法少女『绿山茶』,向你致敬。或者你还可以叫我的名字,唐桥仙。”
“这里是水子哥的家。水子哥就是『灰木棉』,她的本名叫阮水歌,你也可以称呼她水子哥或者水哥哥什么的。”
“你之前见到的那名橙发魔法少女,是我们的队长『橙风铃』江月学姐。”
“学姐她现在正满市寻找缺憾魔女的踪迹,打算斩草除根。”
“而水子哥则在半小时前刚刚出门,说是去趟超市,八成也快回来了。”
“另外离你昏睡那天起已经过去三天了,你最好先打个电话回家,免得你家里人担心。”
“喏,手机借给你。”
唐桥仙用笔帽指了指桌角亮着屏幕的手机,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功课。
看得出她的作业真的很多。
家?没有主人的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
花浅草无视手机,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与主人分别越久,想要与主人见面的心情就越是强烈。
花浅草拖着疲软的身子,强撑着打开了屋门。
一阵悠长的叹息声从屋内传来。
唐桥仙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朝花浅草投来幽怨的目光。
“不跟水子哥道个别再走?她醒得比你早多了,这些天可一直是她在照顾你。”
花浅草无言。
身为魔女眷属的自己,本就与魔法少女水火不容。
之前迫于形势与她们暂时合作,不代表双方从此就能和平共处。
她们现在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友善,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未暴露。
眼下自己实力缺损,与魔法少女正面冲突讨不到一丁点好处。
如今之计最好是尽快与主人会合,根据主人的指示再做出下一步行动。
想到这里,花浅草强打精神,一溜烟跑进了街道深处。
屋内,唐桥仙又恢复了握笔书写的姿势,但这次笔尖刻下的并不是一个个娟秀的文字,而是一团团潦草的线条。
唐桥仙仰天长叹,最终还是丢开了手中的笔。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大街上,花浅草正快速奔跑着。
尽管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花浅草已经开始习惯直立行走了。
她在人群中闪转腾挪,奋力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就好像茫然的母亲正在呼唤走失的孩子。
是主人,一定是主人!
花浅草喜出望外,拐过街角,钻进一条小巷。
近了,近了!
只要穿过这里,就能看到主人!
主人,我好想你!
主人,我终于...
环境骤变。
黄昏下,一个巨大的绞刑架高高立起。
绞刑架下人头攒动,每个人的脸都被黑雾笼罩,看不清真实面容。
夕阳将大地染成血红,人群争相探头张望,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那脚步声响亮异常。
一个女人被黑衣人押了上来,她干枯的双手蒙着脸,嘴里发出凄厉的悲鸣。
“我没能弥补他们的缺憾。”
“我辜负了他们的付出。”
“我,有罪。”
缺憾魔女伸手,抓住垂下的绞绳,将头伸了进去。
台下众人齐声高喊。
“绞死她!”
“绞死她!”
“绞死她!”
狂热的氛围在人群中传递,缺憾魔女流着泪,亲手拉下了身前的机关。
脚下的底板突然打开,魔女的身体骤然下坠,像只晴天娃娃一样在空中左右摇摆,很快就没了动静。
缺憾魔女死了。
她的身体像团沙子点点流散,一颗玻璃珠子从中掉出,落在了黑衣人的手里。
那是花浅草之前用来对付缺憾魔女的珠子,没想到居然会嵌入缺憾的身体中。
“迷途的小狗啊,你是否为你的行为感到『羞愧』?”
黑衣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花浅草一阵恍惚,骤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反缚双手,站在了绞刑架上。
“未能护主周全,此其罪一。”
“未能为主复仇,此其罪二。”
“未能以身殉主,此其罪三。”
“你,可知罪?”
脚下,人群迎来新的热潮,所见之人无不振臂欢呼。
“死刑!”
“死刑!”
“死刑!”
花浅草阴沉着脸,怒火仿佛要从她的眼中喷涌而出:“我和主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你这种三流魔女能评说的?”
黑衣人微微一笑,手中的玻璃珠融入了她的体内。
她的面貌开始变化,很快,一个貌美的女人出现在了花浅草面前。
女人捧着花浅草的脸,将她放在自己的黑丝美腿上。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味。
花浅草的眼中饱含热泪。
从后脑勺划过的指尖力度,从掌心传来的肉体温度,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她的内心传达一个虚假的事实。
是主人,主人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穿过花浅草的耳道,撩拨着她的心。
“没错吧,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主人哦。”
“一样的身体,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气味。她能给予你的所有东西、所有感受,我都一样能给你哦。”
“在我这里,你还是曾经那条无忧无虑的小狗狗。”
“不需要为离别而悲伤,不需要为孤独而哭泣,我会将你抱在怀里,我会为你拂去泪滴。”
“我会成为她,像她爱你一样,深爱着你!”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出。
如同以前与主人朝夕相处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幸福,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女人微微一笑,捧起花浅草的小脸,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看吧,什么都没有变,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
咔嚓——
女人的脖颈猝不及防断开。
那颗美丽的头颅在花浅草眼前飞起,带着满脸深情,朝着地面坠落。
“不!”
花浅草下意识伸手去接,与女人四目相对。
女人的脸已因狂笑变得扭曲,台下众人也笑得满地打滚。
“她信了!”
“她信了!”
“她信了!”
这一刻,花浅草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