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贱的畜生,你是否为你的自私感到『羞愧』?”
花浅草伸手,抓住垂下的圈绳,将头伸了进去。
“我,有罪。”
台下众人齐声高喊。
“绞死她!”
“绞死她!”
“绞死她!”
不久前的一幕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变成了花浅草。
如今,身旁的女人是不是主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己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在一瞬间产生了“这样也好”的想法。
罔顾主人的安危,沉迷虚妄的现实,试图以冒牌货的廉价情感替代主人的深情。
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花浅草的手搭在身前的机关上,女人的手搭在她的手上。
“下地狱去吧。”女人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嗯,是主人对待叛徒时会发出的声音。
花浅草闭眼,任由女人握住自己的手,拉动了手中的机关。
咻——
一颗碎石呼啸着从远方射出,精准切断了绞绳。
花浅草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看向远方。
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人群纷纷左右退去,在中间空出一条通道。
通道中心,灰木棉拖着棒球棒,怒不可遏地向这边走来。
女人恢复成黑衣人的模样,从绞刑架上跳下,拦在灰木棉面前。
“你可知你刚刚打断了一个灵魂的救赎!”黑衣人看上去似乎同样愤怒,“你这丑陋的魔女!你是否为你的无知...”
啪——
球棒毫无征兆地甩在黑衣人的脸上,将黑衣人打飞到百米开外。
灰木棉面无表情,径直来到花浅草身边,甩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又紧紧抱住了她。
与那时的感觉一样。
不同于主人的柔软,不同于主人的幽香,但却同样令人安心,同样令人温暖。
“笨蛋。”灰木棉轻骂。
花浅草呜咽一声,在灰木棉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哭得涕泪横流,哭得撕心裂肺,她似乎完全成为与外表相符的小孩子了。
灰木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直到花浅草哭湿了她的胸口,直到花浅草哭得沉沉睡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温柔呢。”
那个噩梦般的声音令灰木棉心头一紧,但她还是将花浅草轻轻放在地上,鼓起勇气转身看向了她。
人群簇拥下,“林霖玲”再次出现在了阮水歌的面前。
“长大以后,阮水歌要和林霖玲结婚。我们的约定,你难道忘了吗?”她的声音与记忆中并无二致。
“我从未忘记。”
“可你刚才却抱着别的女孩子。”
“她是我的伙伴。”
“我也是你的伙伴,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你不是我的伙伴,小玲才是。”
“我就是小玲呀,你仔细看看我,就看一眼!”
“林霖玲”抓住阮水歌的手,摸向自己的脸蛋。
阮水歌颤抖着,手掌无比依恋地在她的脸上滑动。
她开心得笑歪了嘴,熟络地谈起了从前:
“是不是很怀念?小时候你可喜欢捏我的脸了。”
“那时你总是一副男孩子打扮,周围的孩子也都冲你‘水哥水哥’的喊,搞得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是个男孩。”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捏我的脸时,我差点没羞得晕过去!”
“怎么回事呀这个男孩子?他怎么会这么大胆?”
“我是被欺负了吗?要不要告诉老师?”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有点小开心?”
“他对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以后会负责的吧?”
自顾自说着,她捧腹大笑,埋怨似的拧着阮水歌的胳膊。
她的眼睛闪动着,将往事一一细数。
无论是众所周知的大事,还是独属两人的秘密,她都如亲身经历般信手拈来。
“如何?”她笑靥如花,满怀期待,“现在相信我就是小玲了吧?”
“你很像她。”
“对吧对吧。”
阮水歌擦干眼泪,将球棒对准了她:“但你不是她。”
“怎么不是?我的容貌、声音、气味,甚至记忆、思考方式、行动模式都和她一模一样,你凭什么说我不是?”
“因为林霖玲...小玲她,已经死了啊!”
她微微一愣,重重叹了口气:“是吗,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啊。”
她轻轻踱步,踮起脚尖凑到阮水歌耳边。
这一次,她的声音无比冰冷。
“那么,害死我的人,是谁呢?”
啪嗒——
就像电灯按钮突然被人关闭,整个世界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无尽的黑暗,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黑暗。
聚光灯亮起,小林霖玲正独自站在家门口。
“你也该学会自己上下学了,我可不会像你爹妈那样惯着你。”
脑海中响起堂婶厌恶的话语,林霖玲低头咬唇,唯有沉默。
沉默,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但是仅仅在一年前,她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身上总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年迈的长辈,陌生的路人,她随时能跟任何人家长里短、谈笑风生。
曾经的她,是无数人口中的大胆社牛,可是自从那个雨夜过后,一切都变了。
凌乱的车辙,狼藉的碎片,冰冷的雨水,温热的血液,这是她与父母最后一次相处时的画面。
等到她从医院病床上醒来时,她才知道父母已经抛弃自己,永远离去了。
那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双亲,也带走了她的自信。
她变得胆小怯懦,变得疑神疑鬼,她甚至不敢再靠近马路,甚至一听到汽车鸣笛就会怕到抱头颤抖,怕到跪地呕吐。
如果是从前,她或许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辈子,但现在她无法做到。
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肯无条件包容她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
堂婶的态度很合理,也很现实。
作为唯一肯收留林霖玲的亲戚,父亲的堂弟确实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但这一切的代价,却是他妻子的负重前行。
那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女人显然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在闺蜜们忙着四处逛街、美甲、看电影时,她却只能守着一个素未谋面的自闭儿童,看着朋友圈徒生羡慕。
“你只会在外面做老好人,然后把事情都推给我!”
“我都伺候她半年多了,她却连话都没跟我说过一句。哪怕是养了条狗,都会叫唤几声呢!”
“我最后再说一遍,要么她走,要么我走,你自己选!”
在又一次爆发激烈的争吵后,堂叔终于在那个夜晚敲开了林霖玲的房门。
“要不你还是继续去上学吧。”
矛盾以一种折中的方式得到了缓解。
林霖玲重新入学了附近一所小学,除了上下学接送以及节假日外,那个女人也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霖玲被生活残酷地逼到墙角,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心理阴影。
马路上车来车往,不时有大车呼啸而过,掀起阵阵风浪。
林霖玲强忍身体上的不适,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
这是她每次与堂婶行走在路边时,都要进行的表演。
她害怕再惹对方生气,害怕被逐出家门。
一开始她的演技或许有些稚嫩,但随着一遍又一遍的演练,她已炉火纯青。
“从今天开始,你就自己上下学吧。”
堂婶如她所愿被骗了过去,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她下意识抬头,下意识向堂婶投去哀求的目光,可回应她的只有一双极度不耐烦的眼睛。
“你也该学会自己上下学了,我可不会像你爹妈那样惯着你。”
堂婶的话还在林霖玲耳边回荡。
她独自徘徊在家门口,既不敢踏上马路,又不敢后退一步。
清晨的太阳已经变得火热,汗滴布满林霖玲的额头。
上课时间临近,若是迟到,搞不好老师会电话联系家长。
她突然想起了她的父母,想象着如果他们还在会发生什么。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很气,气父母为什么要离自己而去。
她很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父母而去。
她哭着,眼泪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她的声音大到简直要传进屋里人的耳朵里了。
“诶,你是班上新来的转校生?”
她猛然回头,一个短发“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林霖玲...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你这是迷路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男孩”露出爽朗的笑容,自作主张牵住了她的手。
“你好林霖玲,我是阮水歌,以后请多多指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