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水歌小时候确实像男孩。
高大的身子骨,凌乱的碎短发,尚未发育的胸脯,还有那一身烂大街的经典男童装,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不会将她与周围穿着可爱小裙子的女孩们联系到一起。
林霖玲也不例外,所以当阮水歌牵住她的手时,她感觉有些害臊。
她本能地想要挣开这个陌生男孩的手,但当远处的车流迎面驶来时,她又本能地死死攥紧了它,就像攥紧一颗救命稻草。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握着阮水歌的手,可奇怪的是每当她的手一发力,阮水歌的手也随之以更大的力量发力。
阮水歌的手掌比林霖玲的大很多,力气也大很多,所以林霖玲的手很快便因吃痛脱力,只能任凭摆布。
这时,她看到阮水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跟我比力气,你还差得远呢!”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林霖玲也不例外。
从此,阮水歌便进入了林霖玲的世界。
她开始有意无意寻找阮水歌的踪迹。
在班上,她默默听着阮水歌与女生们聊着奇奇怪怪的话题;在走廊上,她偷偷看着阮水歌与男生们在操场上嬉笑打闹。
她不再将自己拘束在一方小小天地内,她开始重新观察这个世界,开始重新感受这个世界。
她发现男生们都喜欢喊阮水歌“水哥”,女生们都喜欢喊阮水歌“水哥哥”。
“水哥哥...水哥哥...”
她不懂为什么那些女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一个男生使用这么暧昧的称呼。
她做不到这一点。
每当她想试着喊出那三个字时,她的脸总是莫名发烫,话说出口就又变回了“阮水歌”这三个字。
她就这么默默注视着阮水歌,通过她联系着世界。
她不再那么害怕出门,也不再那么害怕车辆。
她知道每到清晨,总会有一个身影守在自家门口等着自己;她知道每到傍晚,总会有一个身影来到自己桌前候着自己。
每当她走到她的身边,她都会紧紧牵住她的手。
只要有她在,她就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就感觉自己再次拥有了对抗世界的勇气。
她已经离不开她了。
时光在青涩中缓缓流淌,眨眼间,她们已手牵手走过上百个日夜。
又是一个吹着微风的安静夜晚,两人如往常一样走在路上,林霖玲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她看着月亮出了神:“月亮,好圆。”
圆圆的月亮代表什么?
“代表爸爸要回家了。”妈妈曾对林霖玲这么说过。
回家,是母女的愿望;工作,是爸爸的无奈。
曾经,有无数次回家的承诺被工作无情粉碎,但有一点始终不变:
当皎洁的圆月高悬夜空的那天,爸爸一定会回家,一定的。
今晚,爸爸也会回来吗?
林霖玲眼中闪着泪光。
“真的诶,跟大白盘子一样。”
阮水歌接过话茬,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对着林霖玲喊,
“话说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有好东西吃哦!”
“这...不太好吧。”林霖玲猝不及防。
“哎呀,来嘛来嘛。”
“可是...”林霖玲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很高兴阮水歌能邀请自己,但是别人一家团聚,自己一个外人去掺和什么呢?
阮水歌一脸扫兴,看着林霖玲别扭的脸,不满地捏了上去。
林霖玲羞得跳了起来。
“不要不好意思嘛,就当是陪陪我咯。”
“可...”
不等林霖玲再说话,阮水歌拉着她就往自己家跑去。
屋内亮着灯,阮水歌掏出钥匙打开门,迎面看到一个短发眼镜小女孩正在玄关候着。
“欢迎回家水子哥,是要先吃饭呢,还是先洗澡呢,还是先吃我...的大嘴巴子呢?”眼镜小女孩一把揪住阮水歌的耳朵。
“疼疼疼快停手啊桥仙!”阮水歌连连告饶。
小唐桥仙无视了阮水歌,转过脸注视着林霖玲:“林霖玲同学,跟着这家伙到处乱跑,可是非常危险的哦。”
面对陌生人的注视,林霖玲紧张地抓紧了阮水歌的手臂。
她还是不习惯应付除阮水歌外的人。
“吃饭能有什么危险嘛。”阮水歌从唐桥仙手中挣脱,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跟着你可说不准哦。”
唐桥仙冷哼一声,数落起阮水歌来:
“半个月前,你怂恿邻班女生跑去爬树,结果害得人家被挂在树上下不来,这事你忘了?”
“还有一个月前,你召集班上男生跑去逗校长养的狗,结果害得最慢的那个男生被狗咬进了医院,这事你又忘了?”
“还有半年前...”
听到唐桥仙不断揭自己老底,阮水歌急忙争辩:“这次不一样!这次就一起吃个饭而已,能出什么问题?”
“是吗?”唐桥仙怀疑地看着阮水歌,继续问,“那你有事先告知她的家长吗?”
阮水歌一脸茫然:“告诉她家长干嘛?难道请她吃饭还要请她家长一起?”
唐桥仙鄙夷地看着阮水歌:“你不事先告知她的家长,她家长发现她迟迟没有回家,担心怎么办?”
阮水歌这才回过神来。
唐桥仙无奈叹了口气,将门口两人领进屋后,自己换好鞋子准备出门。
“真是的,真不让人省心。”唐桥仙回头嘱咐两人,“我去跟她家里人说一声,你们不用等我,先吃吧。”
阮水歌抱歉地向唐桥仙道谢,在关上门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着外边大喊:“话说桥仙,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外边传来唐桥仙不耐烦的声音:“废话,不知道我还会出门吗?”
阮水歌笑呵呵关上门,重新坐回林霖玲的面前,嘴里还不停嘟囔:
“桥仙怎么什么都知道,这次的事也好,以前的事也好,明明我都没跟她提起过,她却了如指掌,好奇怪哦。”
“她是谁?”等到和阮水歌两人独处,林霖玲才敢说话。
“她叫唐桥仙,是我妈妈好朋友的女儿。”
“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嗯...好像从我懂事起就认识她了。”
阮水歌陷入沉思,
“听说我的妈妈跟她的父母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她经常呆在你家里吗?”
“倒也不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妈妈过来的。”
说到这里,阮水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因为我妈妈经常不在家,我又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阿姨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帮我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换成桥仙了。”
“那你爸爸呢?”
“死了,在我懂事前就死了。”
林霖玲脸色一变。
阮水歌看出了这一点,连忙解释:
“没关系的,说实话我对我爸爸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就算提起他来也基本没什么感觉。”
眼看气氛有些沉重,阮水歌又开始转移话题:
“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