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了。
江月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腹,在楼道里闪转腾挪,努力躲避如潮水般涌来的怪物。
无论杀死多少次,都会不断复活的魔女眷属。
无论怎么上下楼,都无法到达的教学楼底层。
江月清楚意识到,自己已经掉入了魔女精心设计的陷阱。
先是费尽心机伤害自己,再利用“鬼打墙”困住自己,最后借助因阮水歌的恐惧而生的眷属不断消耗自己。
江月不得不承认,这只魔女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
感受着越来越模糊的视线,感受着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感受着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江月的精神愈加恍惚。
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既然无法寻求外界的帮助,那就只能依靠尚在领域中的人了。
江月想起了阮水歌和花浅草。
没想到自己作为前辈,会有依赖后辈的一天,真是不称职啊。
江月苦笑,凝神聚气,汇集所剩无几的魔力,挥出震天动地的一击。
教学楼被拦腰折断,连同围困自己的魔女眷属一起,化作遍地残骸。
江月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的神色。
她知道,魔女对其领域内的事物,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最多十个呼吸之后,这栋教学楼便会恢复原状,魔女眷属也会卷土重来。
她所做的一切,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白费力气。
但江月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她看到阮水歌和花浅草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花浅草看上去非常无奈。
在看到江月之后,她一边朝江月走来,一边不断抱怨: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江月前辈。吓唬吓唬那个胆小鬼就行了,怎么还拆起楼来了?”
阮水歌则一脸惊恐。
她挡在江月与花浅草中间,示意花浅草别再靠近。
“小心江月前辈,眼前这个花浅草,可能是假的!”阮水歌一脸戒备。
花浅草愣在原地,满脸无辜:“喂,你这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啊?不是被吓傻了吧?”
阮水歌双手抱肩,颤抖着向江月讲述不久前的那一幕:
“我就这么看着她变成了一只长着绒毛的大蝙蝠。”
“明明和真正的花浅草一模一样,却突然变成了怪物。”
“如果不是它莫名发疯,恐怕我就要死在它手里了。”
花浅草急得大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能完美模仿另一个人的生物啊?”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
然而这次,江月已没有精力去分辨真假。
看着逐渐复原的大楼,望着黑压压的鬼影,江月虚弱地坐在地上,朝着争执不休的花浅草和阮水歌摆了摆手。
“别吵了,都别吵了。”江月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弱了许多。
直到这时,争执中的二人才发现江月已经身受重伤。
“江月前辈,你流血了!”花浅草惊叫着就要上前,却被江月厉声喝退。
江月指着手中的棍棒:
“在我完全信任你们之前,谁都不要靠近我,不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她又指了指黑暗中的怪物:
“我现在没空分辨你们是不是本尊,但你们可以亲手向我证明。”
“看到那些玩意儿了吗?那是魔女眷属,是冲我来的。”
“如果你们真是我的伙伴,就先帮我把它们都解决掉。”
看着虚弱的江月,又看了看蠢蠢欲动的敌人,阮水歌和花浅草对视一眼,默契将她护在身后。
虽然还没完全搞清楚现状,但两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江月正需要二人保护。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就此打响。
尽管心中仍有恐惧,但背负前辈的安危,阮水歌还是化恐惧为力量,在怪物群中大杀四方。
江月默默注视着阮水歌,眼看被她杀死的怪物化作灰尘彻底飘散,她的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反观花浅草,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得实在有些多余。
或许,这就是怠惰的代价吧。
邪魔伏诛,恶灵退散,在阮水歌的攻势下,因她而生的魔女眷属被悉数消灭。
江月长舒一口气,指着阮水歌说道:“来,小水,背我。”
阮水歌应声上前。
她忧心忡忡看着江月,心中的不安溢于言表:“没想到就连江月前辈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真是太古怪了。”
江月也叹了口气:“魔法少女的战斗就是如此,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
花浅草则两手一摊:“事儿?啥事儿?发生啥事儿了?”
花浅草念叨着就要上前,可她才往前迈出一步,就被江月手中的棍子逼退。
“你上来干嘛?你还没证明自己的身份呢?”江月盯着花浅草。
花浅草完全懵了。
“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也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江月毫不理睬,她回想起此前遇到的假花浅草,问出了那个她想问的问题。
“你记忆中的『那位大人』,是什么人?”江月紧盯花浅草,不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什么这位那位大人的,你们到底要干嘛?”花浅草已经不耐烦了。
“就是只要让人看到,就会想做祂的狗的,那位大人。”
花浅草脸色骤变。
她说的,难道是主人?
她怎么会知道主人相关的事?
难道她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
不是吧,才刚卧底没几天,就这么暴露了?
困惑、心虚、窘迫在花浅草的脸上不断变换。
面对江月的死亡凝视,她支支吾吾,迟迟无法回答。
阮水歌警惕地看向花浅草,而江月却哈哈大笑,完全放松了下来。
“很好,小花也是本尊。”江月笑着说。
啊?花浅草抬头,小小的眼睛里透着大大的疑惑。
江月解释:
“之前冒充你的那些假货,似乎额外在意你记忆中的『那位大人』。”
“对魔女眷属而言,祂的存在就像不可凝视的深渊,哪怕沾染分毫,也足以令其变换心性、改认他主。”
“我不清楚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从你没有受到那份记忆的影响来看,你确实是本人。”
“只要能够确认你的的确确,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花浅草,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你的过去,我很期待在此事完结之后,你能同我们分享。”
江月娓娓道来,阮水歌也不住点头。
同样的疑惑,在面对那只假花浅草时就在她的心中升起。
回想与花浅草的初次见面,她感觉花浅草的身世愈加神秘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事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从魔女领域中逃出去。
阮水歌和花浅草同时上前,搀扶起受伤的江月。
她已经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左手搭着阮水歌的胳膊,右手撑着花浅草的肩膀,嘴里还不断自嘲:
“真是丢人的前辈啊,居然拖后辈的后腿。”
阮水歌满脸心疼:“别说傻话了江月前辈,你现在需要好好歇息。”
花浅草也附和:“是啊,逃出去的事,就让我们来想办...”
一阵寒光从阮水歌和花浅草脸上闪过。
在两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两柄锋利的匕首正握在江月手里,捅在对方腰间。
“逃出去?你们逃不出去了!”江月抽出匕首,腥红的鲜血从二人腰间涌出。
她仰望天空,发出胜利的宣告:
“母亲啊!三名魔法少女已经全部就擒,请您见证!”
昏暗的天空兀然撕开一道裂缝,一只漆黑的眼睛缓缓睁开,朝花浅草二人投来视线。
大地开始震动,花浅草与阮水歌脚下的土地徒然升起,将二人送到操场之上。
操场上,无数十字架并排而立,每个十字架上都钉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人类。
江月的身影也在其中。
她的双手展开,两根方方的粗铁钉穿透她的手腕,深深钉入木头里。
她的左脚与右脚叠在一起,脚趾朝下,一根更粗更大的铁钉穿过双脚脚背,将她牢牢固定。
她高耸的长马尾已经散落,垂到腰间的橙色长发遮住整个脸颊,看不到任何表情。
绝望,深深的绝望。
面对一望无际的怪物潮,看着生死未卜的可靠前辈。
花浅草与阮水歌捂住各自的伤口,背靠背,心中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