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雾今天不算浓，能见度约有一两百米，不远处过滤塔的轮廓清晰可见。巷子里的居民各自戴着不同款式的呼吸面罩，从简易的布质过滤器到精密的军用降级版本，琳琅满目。琉森的面罩是洛佩兹给她买的，虽然过滤效率不高，但胜在轻便舒适。
她漫步在青石巷的街道上，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在注意四周。作为曾经奥米茄的顶尖特工，观察和记忆已融入她的本能。这一个月来，她已绘制了青石巷的详细地图，记住了每条可能的逃生路线，标记了所有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和盲区。
街角的义体修理铺前，老板卡尔正专注地为一位客人更换手腕关节。琉森在店门口停下，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朝她走来，于是假装对橱窗里的二手义体配件产生了兴趣，实则利用玻璃的反光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琉森！"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警觉地转头，随即放松下来——是里奇，洛佩兹的外甥，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怀揣着成为顶级机械师的梦想。
"嘿，里奇，"琉森打招呼，语气平和，"今天没去学校？"
"学校能学到啥，"里奇不屑地撇嘴，"我跟卡尔学义体维修才是正经事。"
里奇是个聪明的孩子，尽管生活在底层，却拥有着远超年龄的机械天赋。这一个月来，他经常缠着琉森，像只好奇的幼犬般提问各种技术难题。
"姨妈知道你逃学吗？"琉森问，眉毛微微挑起。
里奇摇摇头："别告诉她。嘿，你答应教我怎么重新编程老式义体控制单元的，记得吗？"
琉森确实答应过。那次洛佩兹大妈的义眼被酸雨淋坏了，以前当过军医的她本想自己修，却总是弄不好，于是琉森顺手帮她修好了。她在这方面算不上大师，但毕竟奥米茄就是卖义体的，作为曾经公司里的王牌，琉森的手艺自然无可挑剔。不过为了不引人生疑，她只好编造说自己曾在中层做过义体装配工作。
"记得，但不是现在，"琉森说，"晚上餐厅关门后，你来后厨找我。"
"太棒了！"里奇兴奋地说，眼睛闪闪发亮，"对了，你知道今天早上黑水运河那边发生了什么吗？听说有人在数据坟场发现了奥米茄的特工尸体！"
琉森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是吗？我不太关注这些。"
"据说是特工小队全军覆没，尸体都被扔进了运河！"里奇兴奋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琉森微微紧绷的肩膀，"有人猜是生科的人干的，也有人说是军用科技的清理行动。"
"听起来就很危险，"琉森的声音听不出波动，"你少去那种地方。对了，卡尔那有什么新零件吗？我的呼吸面罩过滤器需要更换了。"
成功转移了话题，里奇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卡尔最近收到的各种二手零件。琉森借机整理自己的思绪，分析着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和可能的影响。
得去看看，琉森心想。
数据坟场位于郊外。那里本不是坟场，只是因为在运河里抛尸丢垃圾的人多了，尸体和废物经常漂到那里堆积。久而久之，人们便开始将那里称为坟场。
此刻的琉森已将自己伪装成一名拾荒者。这条路和坟场周围游荡的人不多，但无论何时总有零星几个走投无路或想来碰运气捡漏的人，所以琉森的出现并不显得突兀。
不过今天的人比往常多，琉森观察了周围一圈，看来是消息已经传开。要知道，这些被丢弃的尸体中，公司特工的尸体是最有价值的——不论是装备还是义体，哪怕只是件衣服。虽然基本都被上面的人扒得所剩无几，但就是这些从"狗嘴里漏出的骨头渣"也足以让拾荒者们饱腹。若能侥幸薅到别人刨漏的，那就更是意外之喜。
坟场尸体堆积如山，还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地面半硬半软，每走一步都有奇怪的液体渗出。空气中弥漫的气体堪比毒气，尽管琉森已将过滤效率开到最大，但那股如影随形的臭味仍像一只死老鼠卡在她喉咙里。即使琉森早已习惯各种极端环境，现场的恶劣还是让她不由皱眉。
河边传来嘈杂声，已经围了一圈人。琉森没有靠近。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来到这种地方刨食的，有些人连空气过滤器都没有，几乎只能从站立行走的姿态看出是个灵长类。他们不会像这样聚集在一起"唠嗑"，一定是起了争执。
"嘭！"
果不其然，河边有颗手雷爆炸了。看来他们一定找到了好东西，至少是比一颗手雷更值钱的东西。虽然在这个社会，粮食比武器值钱，但对于这些衣不蔽体的拾荒者来说，这已是下了血本。
战斗僵持了一会儿，因为双方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器。乱飞了几颗子弹后，他们开始肉搏。
琉森趁机掏出一个单筒袖珍望远镜。现在没有了义眼的她，只能靠这些小工具了。
离激战中心不远处有几具尸体，应该就是这次"大战"的导火索。都是缺胳膊少腿、被开膛破肚、眼眶干瘪的。显然能拿的好东西基本都被拿走了。不过就是这些剩下的，还有一些包在裹尸袋里为了毁尸灭迹一起扔掉的衣服和破损武器，就足够让拾荒者们疯狂。至于尸体的其他用途，不便赘述。
琉森躲在垃圾山旁的暗处，用望远镜仔细核对。确认无误，这几个都是她曾经小队的队员。面部特征、纹身都对得上。这些都是跟了她几年，曾与她共同死里逃生的好手，最后却死在自家人手里。
针对她的清洗行动看来早已开始，应该是与抓捕她同步进行的。之前可能也有类似事件，只是那时她对周围环境还不熟悉，没能收到消息。
按理说，这些尸体不应该流出来，应该交给专门部门销毁。但公司高层皆是贪婪之徒，下面的人自然也不会尽职尽责地卖命。这些尸体直接烧掉是销毁，拿出去卖了外包出去也是销毁，为何不多赚点钱？外包公司也是同样想法。若不是琉森在此，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被拾荒者们争抢完，剩下的比被野兽啃食后的残渣还要少。
琉森佯装在垃圾堆里翻找，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悄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