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见城市里这么混乱。
我从钟塔上一跃而下，面对数十米的高空，即使平稳地落地，双膝也难免会有一些麻痹。
我逆着人流快步穿过街区，直到一股铜锈味愈加浓厚，我才放慢脚步。
此时已是午夜，月亮并没有出现在天空中，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乌云。
排列着路灯的街道空无一人，除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以外什么也没有。
太安静了……
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
寂静里，滴答滴答地回荡着，如此瘆人。
恍然间，我面前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我快步向前，但路灯在此时却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随后那个身影……不见了。
这种血魔法的把戏让我感到厌烦。
我点亮提灯，将灯油泼洒到四周，随后抓起火苗甩向了地面。
一道火墙瞬间升起，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因为火焰就是杀掉他们的方法之一，同时也是血魔法的克星。
在滚烫的火墙下，我看着眼前的血族，她似乎尚有着一丝理智。
只见她跪在我面前，用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向我表达什么。
我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恐惧，同时我觉得她是在恳求我的饶恕。
只可惜她嘴角的那点血迹并不能让我视若无睹。
我从背后取出银斧，轻轻地朝她走去。
血族衣衫不整地跪倒在我面前，看起来像是一个走丢的小女孩，用她那可怜楚楚地眼神看着我。
我举起银斧，同时也看到了她的神情。
那一刻，我犹豫了。
并不是觉得她可怜。
而是对她的这副模样有着些许震惊，毕竟血族在几年前还只是长着一张怪脸的人形生物。
此刻却能模仿人类的表情与神态，我无法想象他们的进化速度如此之快……
银斧重重地劈下，伴随着皮肉的撕裂声，火墙也随之熄灭，留下的只有一股烧土味。
我看着眼前的尸体，确保她没有像故事里的女巫一样复活。
我失神地低着头，当身后传来见习猎人们姗姗来迟的脚步声时，我才将银斧收起。
我刚想开口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血族时，却被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抢先我一步。
“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城市带来多大危险？万一你让她逃走了呢？万一这团火烧到房子呢？你来负责吗？”
我承认我并没有太过于张扬，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认识我。
但作为血魔猎人应该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谁吧？
我姑且认为他是知道我的，但依旧对我指指点点，我很佩服这种勇气，毕竟擅自行动是很容易闯祸的。
“抱歉，我害怕她继续伤害到其他人，于是我才先行一步。”
我低下头认错，同时弯下了腰。
一声道歉后，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猎人，他依旧一脸严肃，一副看我不爽的样子。
看起来就和老师当年教训我一样。
但就在此时，他身旁的猎人忽然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对方脸色大变，严肃的神情就在在一瞬间崩塌，转而变为一种恐惧。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此时我终于明白猎人们对他说了什么。
“你是……陈言？”
正是……
我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他这戏剧般的表演。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实属是在下狗眼看人低了……”
他跪在地上，搓着手，眼神飘忽不定，像是王宫里阿谀奉承的奸臣一般。
他没必要道歉，但此时我已无心解释。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丑态，于是我走上前想要拉起他。
但他却突然起身，走到一旁喊道。
“你们挡路了！让路！”
见习猎人们纷纷推搡着挤出一条通道供我通过。
这一套折腾下来，让我感觉自己成了某一王朝的昏君一样。
我快步走过人群，不想再看到他们一眼。
随后我来到了收养院，因为这里离事发地点很近，我担心里面的人会出问题。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地方。
一进门，我便看到了几个小孩子正在围成一圈，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我缓慢向前，却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本故事书着迷。
还没等我看仔细，耳边突然传来小女孩尖锐的嗓音。
“来了来了！大哥哥快过来！故事书又变了！”
我被一双小手用力地拉到人堆里，随后她拿起故事书，打开了最后一页。
【勇者没有理会女巫，而是在森林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仅仅只是一行冰冷的字，但我的心还是突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只因这正如我梦中所展现的结局一样。
让人不甘，令人愤怒。
我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行字。
“真是个悲伤的结局。”
我不禁说出了口，随后笑着问他们。
“这个结局不会你们是偷偷加上的吧？”
“没有了啦！”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真是一本神奇的故事书。”
心口合一地说出这句话后，我便注意到了一个人靠近了我。
“你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吗？”
梅依离看着我问道，不知为何她一脸憔悴，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
我没有回答，我无法解释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让你用手拍大腿，然后问你手疼还是腿疼一样。
我无法确定能不能接受，因为这种结局对很多童话故事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但……
“但现实就是这样。”梅依离打断了我的思绪。
“可这只是一本童话。”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想起他父亲的遭遇，我便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了。
“童话也是人写的，搞不好是一本史书呢？”
梅依离一脸严肃，与刚见面那时的可爱模样毫不沾边，此时的她更像是个看透世俗的妇女。
但仅是气势上的变化，外貌依旧是花季少女。
没等我目光从梅依离的脸上移开，对方却忽然面红耳赤，一脸羞涩地跑开了。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我的手突然被一个人拉拽，随后将我拉到了柜台前。
当我回过神来时，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
她是黍悦央，收养院里的老师，她是我除了老师以外最亲近的人了。
她瞪了我一眼，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陈言，那个叫梅依离的孩子你对她了解多少？”
“她是个女的，她很矮……”
我承认我并不了解她。
“行了行了！听我说，她今天午休的时候，一直在唱歌，吵得孩子们睡不着觉了，我提醒了她，她就很小声的唱，但孩子们还是睡不着，他们说梦里会听到一些歌词，虽然我不太懂，但这个梅依离不会是个女巫之类的吧？我听说女巫都会念咒来施展魔法，让别人睡不着觉……”
悦央姐喋喋不休地说着。
女巫？这个词说出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童话书里的女巫。她们一般都是负面形象的人。
这让我不禁起了一身冷汗，因为刚才她主动跟我提起了这个故事。
我否定了悦央姐的猜想，并告诉她我会一探究竟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回到大厅，站在在打闹的孩子们的中间。
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这让我从狩猎的紧张感中舒缓过来。
我看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童话书，随后将其拿起。
看着最后一页的那一行字，脑海里不自觉地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搞不好是一本史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