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东区 驹形桥
“头儿，仔细回想下，咖啡馆的那女人很可疑啊。”
隅田川的江面上吹来冷冽晚风，夜晚的驹形桥上十分冷清，桥两侧路灯散发着白色的光，显眼的警车停靠在路边。
28岁的新人刑警的襟尾纯，望着缓缓流动的江面，搜寻一夜未果后，与同行前辈津诘彻生复盘着今晚的行动。
“黑色风衣、年龄24岁左右、吸烟的姿势很熟练，抽烟可能是舒缓紧张或是借烟味遮盖别的气味。”
“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烟味、咖啡、糕点混合的气味。”
“与我们交谈时，态度坦然，眼神余光却时不时瞥向店内；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她有些过于紧张了，身体会不自然地紧绷，向后依靠门、墙，这是人寻求安全感的表现，但她更多是遮挡门口的意味，说明她的潜意识里不想让我们进去……”
“她在保护什么？或者说店里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们看见？”
常年在一线工作、有着丰富经验的津诘彻生扶着下巴思考，回想着和那女人交谈的细节。
他的两鬓发白，头发能看见明显的银丝，今年已经50岁的他考虑到照顾女儿，已经从一线退下，负责指导后辈的工作。
“头儿！她这么可疑那还等什么。”穿着白色便服的襟尾纯惊呼，一夜未睡的他仍然精神奕奕。
“可惜她跟我们要找的人没什么关系。”津诘用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鼻梁，年纪上来后精力愈发衰退，“我查了她的资料，确实是这家店长期工作的员工，跟失踪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关联。”
“女孩最后出现的地点虽然是在那家咖啡馆附近，但和他们的营业时间对不上。”
“而且她看向照片表现出来的反应也不像是认识……”
一听这话的襟尾纯瞬间泄了气，津诘提议再调出监控的录像查看，看看有什么遗落的线索。
“让上头这么重视，档案也是保密。”襟尾纯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好奇地问道，“头儿，你说这位叫砂糖元早汐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少问，做好自己的事情。”津诘没有搭理他，“砂糖元”这个姓不算多见，但在他的印象里有位高层的警视长就是这个姓氏，好巧不巧的是，那位也有一位年龄相仿的独女，视为珍宝。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不过涉及到那种人物的猜测没必要跟新人讲。
津诘指了指屏幕的某处：“再回放一遍这里。”
时间最后显示在4月11日的下午，不清楚是否有胁迫的可能，那名地雷系打扮的女孩进入了一个胡同，在拐进监控盲区之后，再没见出来过。
——消失了。
两人来回切换那女孩凭空消失的最后镜头，陷入了沉思。
◇
从公园分别那一幕开始，东京迎来了四月的春雨，天气预报预计将持续一周左右。
朦胧的云遮盖了月色，或许这是注定无果的单向暗恋。
清枝回到学生公寓的二楼，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在玄关处脱下了鞋子，从鞋架上唯二的两双拖鞋中，穿上已经开封没有塑料袋的那双。
另一双是为了可能到来的客人准备的，可惜在东京这么久都没有发挥出它的价值。
租房的户型是1DK户型，除开标准的卧室和洗浴室，在客厅还有一间隔开的小厨房，比较适合情侣和小家庭，对清枝素这种单身人士空间相对较大，但胜在舒适，房租大约在六万円上下，比较实惠。
先去阳台收好晾晒的衣物，收进卧室的衣柜里，衣柜的角落挂着一件宽大的剑道服和一把摆在角落落灰的竹刀。
浴室烧水器还未烧水，他此刻坐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今晚的一幕幕，看着窗外的夜雨怔怔出神。
——“月色真美”
如果当时没有听错的话，那应该是表白。
剧本的结算上也显示了完成，他本没有想要去完成。
“我喜欢你”不是随便说出口的事情，不假思索的轻易开口，是对她人真挚情感的伤害。
打开手机，点开温美姐的头像。
个性界面是她们乐队的合照，温美站在镜头最前方，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温美：今晚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温美：希望清枝找到自己的目标」
「温美：加油！」
被成熟的大姐姐反过来安慰了，明明她才是失恋的那个人。
“抱歉，温美姐……”清枝素在对话框的文字输入了又删去，思索后又重新输入道：
「清枝：温美姐，祝你追逐乐队梦想成功」
目标？梦想？恋爱？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清枝滑开界面，找到一个蒲公英的头像，那是奈良学姐的账号。
她上一次更新个人用户账号的时间，是在去年9月之前，也就是文学社停止部活的时候。
聊天记录很简洁，除去有关文学社的话题，最后的消息停留在去年10月，就是那天奈良躲在洗手间流泪，被他撞见的时候。
「奈良：谢谢你送我回家。」
「奈良：我没事的。」
清澈的湖畔边栽满了白色的蒲公英，蓝天和白云成为难以忘记的色彩，她穿着白裙，站在所有景物的中心，回头的莞尔一笑，定格在他的镜头中。
在去年修学旅行里，镜头所抓拍到最好的一张，当时奈良还夸赞他拍的好看。
那是在相册里躺着的唯一一张她的照片，被用作两人聊天界面的背景图里。
对话框反复输入的消息又删去，思索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
「清枝：学姐，最近过得还好吗？」
「清枝：我和花见要重建文学社了。」
「清枝：你会回来吗？」
……
许久，聊天的消息始终未显示阅读。
清枝感到十分失落，但他内心又觉得自己是错的，因为是自己擅自对别人升起了期待。
总是自顾自地期待，自顾自地等待，自顾自地失望，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耗损着自我，沉溺在自娱自乐的感动当中。
奈良不会喜欢他，就像他不会喜欢作田一样，不是因为作田不好、也不是因为自己不好，而是喜欢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他们之间可以是朋友的喜欢、可以是亲人的喜欢、但唯独不会是恋人的喜欢。
正因如此，他很佩服作田，在失恋之后保持坦然。
而他因为始终没有付诸后续行动，仍在保留着不可能的幻想。
万一呢？毕竟她跟武内都分手了。
“呼——”
竹刀尖啸着破开凝滞的空气。
背上的汗水打湿了衬衣，刀柄上的汗渍在掌心微微打滑。
左手的小指、无名指握住刀柄尾端，右手的虎口与竹刀保持一条直线，形成绞拧的力感，他身体紧绷，调整着呼吸，按照往日师父对他的严格教导，每一次挥出都用尽气力，堪称教科书级的素振。
每一次内心感到苦楚时，他就通过练习素振来转移注意力，即便是现在没有参与剑道相关的比赛，也依然保持着习惯，在每一个夜晚不知疲倦地挥出。
在江户时代的剑术界，有“技之千叶、位之桃井、力之斋藤”的说法，其中被誉为“力之斋藤”的神道无念流，专注对弟子的力量训练，他们采用木刀练习素振，在训练中严禁进行“略打（轻打）”，而是要发出全力一击，这样的训练方式更加容易受伤，但在对敌中也更具威胁性。
“啪——”
手中的竹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轻轻一推，居然折了。
【剑道熟练度上升，剑道（掌握9）（39/40）】
【天然理心流（入门15）（19/20】
“呼，看来还是得买木刀练习。”
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能感到自己剑道遇到了瓶颈，迟迟没有迈过这个关隘。
教导他剑道的师父曾言，他与一般的人不同，常人能通过持之以恒的练习提高剑道水平，而他必须先领悟“心技一体”的境界，才能在剑道上走得更远。
◇
银白的月光照耀进室内，趴在沙发上的白猫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它从沙发上轻盈一跃，在月光的照耀下，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渐变成人形。
“踏踏。”
洁白如玉的脚底落在地板上，颀长匀称的双腿一前一后，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淡栗色的长卷发顺着光洁的后背铺开，几绺发丝遮挡在如小山丘隆起的胸前，细腻的肌肤宛如天鹅绒般顺滑。
完美无暇的胴体像精心雕琢的大理石雕塑，凹凸有致的身材显出流畅的线条。
“吱——”
轻轻地推开卧室门。
从放在角落的包取出钱和衣物，再从寝室的衣柜里寻上几件合适的衣服穿上，最后选了一件有点宽松的白衬衫。
卧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褪去的衣物落在地板上，门窗之外是阳台。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然酣睡的清枝素，眼神里露出几分狡黠之色。
“果咩，之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的。”
宽敞的窗户大开，洁白的窗帘飘扬，白色的月光轻柔地亲吻着她精致的脸庞，晚风吹拂起淡栗色的发梢。
她像猫一样踩着阳台的边缘上。
“拜拜了，主人~”
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更多是调侃的意味。
下一刻，她从阳台一跃而下。
从二楼稳稳落在地面，身形没有几分凝滞，迅速消失在东京的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