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衬着高矗的巨大雪峰,在太阳下,几块白云在雪峰间投下云影,就像白缎上绣了几朵银灰的暗花。
过了半山腰,才算真正进入踏入雪山,这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混杂着冷风吹在脸上,呼出的白气在顷刻间变成碎冰渣在空中飞散。
呼——呼——
洛长安拨开石头上厚厚的积雪,拢了拢身上厚实温暖的兽皮斗篷,稍作休息。
“你现在变得好弱。”
白璃抱着剑,斜倚在一旁的树上,身影玲珑有致,半张脸浸没在阴影里,无聊地打着哈欠。
肩上落了些许纯白的雪花,她如今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单薄的白衫,只在外面罩着披肩,衣袂翻飞,丝毫看不出寒冷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对着洛长安指指点点:
“简直是弱爆了,走两步路都能累成这样。”
“拜托,能不能对一个沦为废人的家伙多点体谅,多点耐心?”
洛长安摊了摊手,无所谓地笑了下,视线落在她撇着嘴的脸上,之后沿着那张清绝好看的面庞往下,看着她修长白皙的颈子,若隐若现的纤细锁骨,以及鼓鼓囊囊的胸脯。
目光下移,衣裙下一双圆润修长的美腿,在太阳光下白的反光,笔直的宛如象牙一样美丽而洁白。
他心说还得是玄幻世界啊,就算是处于这么冷的环境下,也能看到女孩子露出比冬雪还白皙的肌肤。
“哈?我还不够体谅吗?我现在站在旁边,用灵力为你阻拦风雪已经很够朋友了。”
白璃不满地嘁了一声,双臂抱胸,斜眼看他,说:“难不成你还想要我背着你走?”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好你个大头鬼啊,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白璃朝他翻了天大的白眼。
“真可惜,看来我是没有这种福气了。”
洛长安笑着说,他往手心哈了口气,慢慢搓着:“那就再让我多歇一会儿吧,我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下这副身体远比不上之前,你也应该学着习惯一点。”
“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已经开始怀念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啦?”
“呵,被你猜到了,是有那么一点怀念。我这心态已经算好的了,换做别人估计早就颓废堕落了。”
白璃斜睨了他一眼,故作惆怅遗憾地摇头叹息起来:
“唉,春风若有怜花意。”
“唉,终不似少年游。”
洛长安表情无辜地摊手:“不是,你把话都说完了,那我说什么?”
随后指了指她,说:“可别让我逮到你落魄的时候。”
“那你估计这辈子都等不到了。”白璃笑吟吟地哼了一声。
“凡事没有绝对,走着瞧吧。”
互怼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狠话,白璃将话题掰回正轨:“话说你既然都知道自己注定会沦为这副落魄模样,怎么就没想着未雨绸缪,找一些淬炼肉体的功法与灵药来修炼呢?稍微练一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走两步路就喘得不行。”
“你以为我没想吗?”洛长安摇了摇头,“先天灵体在被采摘的过程中,灵脉断绝,气海破碎,体内汹涌无序的灵力会将身体撞得乱七八糟的……就算炼体的造诣再高,到头来还是同凡人无疑……唯一不受太多影响的只有神魂,所以我试着成为一位灵阵师,不过碍于时间仓促,只是学到了些许皮毛,距离自保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好弱。”白璃嘟囔一声,视线在他那张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扫了一圈,想了想,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抛了出去,“喏,我大发慈悲给你喝两口……听好了,我这酒很珍贵的!就两口,不许多喝!”
洛长安双手捧着这酒葫芦,困惑地眨了眨眼,问:“这什么酒,居然让你这么看重?”
白璃这家伙虽说是个不可救药的酒疯子,但对待朋友,她同样毫不吝啬乐于分享,以往无论多么珍贵的美酒,她总会兴致勃勃地找他一醉方休。
如今却是这副模样,让洛长安不免疑惑起手里这酒到底有什么玄机。
“失望,你变了。”洛长安重重叹息,幽幽地望着她,说:“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果然,再深刻的交情也会有变淡的一天。”
“闭嘴,喝你的酒去,少犯贱,不喝的话就还我。”白璃只投给他一个幽幽的白眼,撂下这一句后便不再说话了。
她这副奇怪模样令洛长安眼中的怀疑之色愈发浓烈,思索了片刻,觉得不至于被毒死,便将酒葫芦凑近嘴边,试探性地喝了两口。
不似白璃平时常喝的浓烈,这酒刚一入口,清甜便在舌尖上绽放开来,似有山间清泉的甘洌,温柔地撩拨着味蕾,余味悠长。
而后化作一股暖流充盈全身,寒冷尽数驱散,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略微增强了一些。
“好东西啊。”洛长安回味的咂嘴,惊异问道,“这玩意你酿的?”
“那可不!”
“有点好喝,所以你是用什么酿出来的酒?”
“别问,独家秘方懂吗?”
“不是,你这个语气,这个表情……怎么想都大有问题啊,你丫的不会给我下药了吧?”
“大错特错!”白璃眨了眨眼睫上些许雪花,语气悠悠,“接着猜?”
洛长安抚着被风吹起的衣袂,接受挑战,思忖片刻后给出几个猜测,却都被她一一否定。
“不玩了。”他举手认输,“你直接公布答案吧。”
“你真想知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白璃像是就等着她开口似的清了清嗓子,一脸高深莫测,仿佛是要讲什么惊天大秘密般凑近了他耳边,一字一句轻声说:“我往里面吐了口水。”
“……”
看着他无语的表情,白璃欢快地笑了起来。
嘻嘻。
她费尽心思,故意不情愿的幽幽模样,就是为勾起洛长安这家伙的好奇心,最后煞费苦心只为了狠狠恶心他一手。
“……我说怎么猜不到呢,是我高看你了,没想到你这家伙搞得这么变态。”
洛长安先是义正言辞地批判了她一番,旋即眨了眨眼,话锋一转:“结果到头来居然是这种好事?不行,我高低得多喝几口。”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变态。”
白璃表情呆了呆,嘻嘻不出来,见他真打算接着喝,顿时美眸瞪大,一把将酒葫芦抢了回来,“不给你喝了!”
“别啊,再我喝两口吧,我就想喝你口水,真的,我可以付钱!”
“可恶……算你赢了。”白璃成功被恶心到了,沮丧地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说,“我以为我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你了。”
重新把酒葫芦别回腰带上,白璃将刚刚的失利抛之脑后,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喂,洛长安,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是好奇宝宝嘛,怎么问题这么多……”
“不管,我就要问。”
发出一声有些软腻的鼻音,白璃倒不急着开口,目光落在他那张清隽好看得过分的脸上,这家伙笑得温和随意,气质干净得像白雪。
看了一阵,将一绺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回耳后,她才慢慢地问:“你老实跟我说呗,你到底有没有压箱底的底牌?”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白璃撅着晶莹的嘴唇,斜了他一眼,说:“以我对你的了解,若非是藏有保命手段,你是绝不会冒着危险跑出来的,必然是要厚着脸皮赖在凌霄宗。”
“好吧,被你猜到了。”洛长安点点头,“我确实有保命的后手。”
“快说快说!”白璃顿时来了精神,她将白净如玉的俏脸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催促道:“你给我透个底嘛,到时候真要遇上麻烦,我也不必因为要保护你的安全,而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出全力。”
洛长安站起身子,拍去斗篷上的落雪,酒劲带来的暖流仍在他体内流淌着,使他免受冰冷刺骨的环境困扰。
面对白璃好奇的追问,他只是摊开手掌,随意地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那所谓的底牌也就只是两招剑法罢了。”
“威力呢威力呢?我想知道你这两剑究竟有多厉害!”白璃鼓了鼓脸,戳着他的腰追问,发出幼儿园好奇宝宝般的声音。
洛长安无可奈何地抓住她戳来戳去的手,想了想,笑眯眯地说:“具体有多厉害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接不住我这两剑的。”
“这么厉害,真的假的?”白璃歪了歪脑袋,瞪大美眸,狐疑地问:“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一直在欺负压榨你,专门说这种话来唬我的吧?”
“拜托,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能不能少点质疑,多点信任?”
“切,我还是不信,我现在是什么修为,是你能随便碰瓷的吗?”
年纪轻轻便踏入化蕴之境、在同辈中已是佼佼者的白璃,娇矜地一抬下巴,哼哼道:“除非你在我面前展示一番。”
修行之途,一共分为九个境界:练气,凝脉,融灵,炼魂,化蕴,洞虚,尊者,圣者,帝境,每个境界又很传统的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和巅峰。
白璃现如今是化蕴后期,洛长安在没被废之前是化蕴巅峰,距离洞虚仅一步之遥。
洛长安的师尊、被人誉为“清雪剑尊”的薛沐秋则是尊者巅峰,两者间看似只相差仅仅两个大境界,然而实际上,由于天道残缺,尊者之后的两个境界再无人能够踏足。
也就是说,尊者巅峰并非薛沐秋的极限,而是如今这方天地的极限。
不过跟这个修行了一千余年的坏女人比较起来没什么意思,要比也是跟同代的天才比,像白璃这种不到二十岁便达到化蕴后期的妖孽,无论搁哪个宗门都是要被当作宝贝供起来的。
所以也不能怪她提出质疑,毕竟以洛长安现在这副羸弱的身体,爬个雪山都能把他累得够呛,你要说他能一下子爆种爆到化蕴境的实力,估计不会有什么人相信。
洛长安不急着继续解释,只是笑眯眯地说:“都说了是压箱底的玩意了,怎么能随便用出来?”
白璃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用了的话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四肢虚脱,浑身头疼,走不了路,到时候真得由你来背着我了。”
“那还是算了。”白璃果断摇头,“这两招还是留着去坑你的敌人们吧。”
“正有此意。”洛长安抬头遥遥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巅,笑着说:“走吧,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啧啧,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白璃在心里暗戳戳地哼了一声,不过这招确实好用得很,往往能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她已经开始期待着看到敌人们费了老大劲才追上来却被一剑秒杀时,凝固的微笑与濒死的惊恐在脸上交织时的有趣表情了,嘻嘻。
轻轻呼着白气,点了点光洁的下巴,修长手指提着长剑,同他一起大步走着,衣袂飘飘,轻声道:“嗯,抓紧时间,争取早点抵达吧。”